第十三章 曾年少(下)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便從此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不管怎麽說,這個名叫愛情的故事都該到此結束,可老天爺開了個殘酷的玩笑:錢剛高考失利,那個本對他而言如同探囊取物的保送名額就這麽沒了。
沒了?老師們談及錢剛無不搖頭惋惜,可一切秘密都被封印在了小樹林那晚錢剛落水的事實裏,過了些日子,便再也無人談及。
楚清漣的高考隻是正常發揮,可少了錢剛這個最強大的對手,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以絕對壓倒的姿勢甩了第二名足有三十多分,成了他們學校近十年裏的第一個女狀元。
一時間所有老師的目光都被楚清漣吸引,很快又有更勁爆的消息傳來:報送的並不是X市的A大,而是與A大合作辦學的新加坡一所更為知名的大學,一時間眾人嘩然……
當然,這個眾人,並不包括錢剛。錢剛考砸了,分數夠不上X市那麽幾個極優秀的大學,可在一般院校裏卻也絕對是讓人嫉妒到眼紅。那時候的B大,名聲還不怎麽壞,於是稍稍比較了一下,錢剛選擇了離家最遠,但是消費指標等最低的B大,接著在家裏窩了一個暑假。
好吧!故事發展到這裏,像老太太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故事是不是也該畫上句號了?大家都這麽想,可天不遂人願,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楚清漣拒絕了新加坡那所知名大學的保送。
眾人被這消息驚得幾乎打跌,校長拍著大腿,更是被氣的幾乎吐血,新加坡那邊也專程派了人來協商。可楚清漣固執的就像是吃了秤砣,任所有人好說歹說就是不妥協。
最終錢剛去了B大,而楚清漣竟也花落B大。
“當年她頂了多大的壓力拒絕保送,我不是不知道。她追我追到B大,她說她喜歡我……可也許是心死了,我總是覺得,比起喜歡,她做的一切更像是施舍或是贖罪!”錢剛說,連腔調裏都似乎帶了淡淡的憂傷,“以前偶爾想那段刻骨銘心,會覺得怨恨,覺得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當時的羞恥。可如今在社會滾打了幾年,再回頭想想年少那會,倒還有了顆寬容的心,會從自身找原因,會反問自己,當時怎麽就那麽賤呢?為什麽總喜歡伸手去觸摸自己壓根夠不到的東西呢?”
錢剛帶著調侃和自嘲的味道講述了他和楚清漣之間的過往,也許是時間太久遠,也或許是他已經完全看開,錢剛雖然帶著淡淡的憂桑,可不加以說明,隻是單純的說出來,完全會讓人產生他隻是在講述別人故事的錯覺。
錢剛歎了口氣,他慢慢扭過頭,“或許,是我本來就蠻賤的吧,否則現在怎麽還是一天天的白日做夢,換一個對象就又開始想著不切實際的事?”
錢剛笑了,那笑容讓我想到了故事裏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隱藏了自己的喜怒,埋葬了自己所有傷痛,讓人心髒抽搐著疼的少年。
“拿出來吧!”錢剛側身微微朝著我的身後努了努嘴,“你進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了。”
話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我再說什麽都隻是矯情,從兜裏拿出信封,我用雙手握著,送到了錢剛的桌麵上。
“是我讓你覺得有壓力了麽?”等我放下東西退回來之後,錢剛問。
“我惹了很多的麻煩,可我並不想因為我連累了公司!”
“你指的是奧斯特的蘇墨琛?”錢剛問,走了過來。
我沒有說話,他接了話茬,“作為領導,其實我才應該負主要責任。這件事發展到現在,牽連了你,讓你不安,我真的很歉疚。本來對於你想要離開這件事我是不該阻攔的,可剛剛看了你的終稿,現在還真的不能放你走!”
“為什麽?”我突然有些不安。
“你在這一行是真的有天賦!”錢剛被我的緊張逗樂了,彎腰從抽屜裏取出一遝文件,遞了過來,“老天爺都舍不得你金盆洗手!”
我打開文件看了一眼,再無話可說,悶了半天,“頭,那我先出去了!”
錢剛樂,“受多大委屈似的,你怎麽就不能認為這是老天爺給你的一個緩衝?”
緩衝?好吧!如果在繆斯之光大賽結束的時候我還健在,我一定去給他老人家燒根高香,感謝他老人家的悉心栽培。
我敷衍的點頭,轉身就走,聽到了錢剛的話,卻再也不敢回頭,逃似的衝了出去。
他說:或許這也是他對我最後一次的眷顧。
心髒突突的跳著,我隻有一個念頭:逃!
拐了一個彎,還沒兩步,我聽到了楚清漣的聲音,“曹阿瞞,實話告訴你,我不會放棄的!”楚清漣就立在離我不遠的幾步開外,她像是專門守在那裏等著我出來似的,不屑的看著我,滿臉的倔強,“錯過了那麽多,我不會再被命運帶著走了,我會讓錢剛愛上我,回到我身邊,一如多年前一樣!”
被她這麽嗬斥一嗓子,我本來突突跳的有些吃力的心髒居然還正常了。
楚清漣還真是個可憐的女人,自以為是的用著拙劣的手段想要將愛人留在身邊,可卻弄巧成拙的將他推開。我不明白當年她為什麽不選擇說清楚?她既然愛他,可她為什麽就是不肯選擇相信他呢?她又是怎麽確定他一定會放棄她去選擇那個遠走他鄉的保送名額?
看著楚清漣,看見她陷入自己的棋局無法自拔,我想做的隻有同情。
“那些在世人眼中很珍貴的東西,不一定所有人都覺得稀罕。”本來不該點破這個道理的,可看著楚清漣如此可悲,我還是沒忍住。
“你什麽意思?”楚清漣臉色忽地一變,“他都告訴你了?”
“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在乎那個名額,卻為什麽不認為他也會為了你選擇放棄?”
“放棄?”楚清漣喃喃著,“他怎麽會為我放棄?他那麽優秀,那麽孤傲,他一直都在我身邊,分明那麽近,卻又那麽遠。他長著一對看不見的翅膀,他越飛越遠,遠到我伸出雙手,拚盡全力追逐著,都無法碰觸……”楚清漣的眼睛像是絕望的海,整個人散發出濃鬱的絕望的味道,“我想要留住他,就隻有一個辦法,所以我搶了他的機會,斬斷他所有遠離我的機會,若是無法飛翔,他又能去哪裏?”
楚清漣的神色突然癲狂起來,這樣詭異的想法一度讓我懷疑她還是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魯迅先生曾經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楚清漣是我無法拯救的,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
“所以,你想來告訴我,錢剛已經徹底的放棄我,他選擇了你麽?”楚清漣滿目蕭瑟,滿眼淚水的問我。
這模樣,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莫如果!
“一樣的學校,一樣的專業,除了畢業比你晚了兩年,還有這顆淚痣之外,我不認為我會比你差!”
“師姐,終有一天,我會用事實向師兄證明,無論是在能力還是在愛他這事業上,我都不會比你差!”
……
楚清漣?莫如果?
猶記得曾經,莫如果輕撫上自己的右眼角,對我說,“師姐,我們真的長得很像呢!”像?若是她真跟楚清漣打兩次交道,一定會覺得他們倆才是真像吧,一樣類型的表情,一樣類型的話,一樣類型的話的內容,還有那誓要將我作為假想敵人的倔強固執。
可憐的人帶著猙獰的麵孔妄圖掩蓋自己內心的傷痛,錢剛的故事也許片麵,可楚清漣的做法如何不讓人覺得可悲,可歎?心裏這麽想,可我並不想對眼前楚清漣的過去做任何的評判。
“隨你怎麽想!”我說,不再理她。
懷著沉重的心情慢慢踱回到自己的地盤,誰知一抬眼又被眼前慘烈的景象嚇得一個激靈。一個女的背對著我坐在我的位置上,不知道是擦了鼻涕還是眼淚的紙巾丟的到處都是,她還在難過,先前應該是哭狠了,這會雖然已經不哭了,可隔幾秒就大動靜的抽動一下鼻子,帶動著肩膀聳動。
唉!若是不知道情況的見她這模樣,一定會以為是哪家的姑娘遇到了薄情的負心漢,上門來找麻煩了。
“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我們的劉大小姐?看我不好好收拾了他!”我故意擼起袖子,湊到劉芳耳邊說。
“死開!”劉芳揮手將我打開,淚眼婆娑的問,“朱扒皮同意了?”
“不同意可怎麽行?”我反問,看著劉芳劉芳緊緊掐著手裏紙巾的模樣,又惡趣味的加了一句,“我可是深得你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無賴調調的真傳,錢剛帶數再高,哪裏都得過你?”
“這麽說他真的同意了?”劉芳黯然,垂了頭,不說話,也不再理我。
玩笑開過了,我以為她真的生氣了,拉了個椅子過來坐下,正想安慰,這廝居然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一邊哭一邊強行笑著對我說,“等到蛋糕房開業了,你必須賠我一個大蛋糕!”
看劉芳這樣的模樣我實在不忍心,把錢剛給我的文件全部塞進她懷裏,劉芳一愣,翻開了第一頁,瞄了幾眼,又隨意的翻了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