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曾年少（上）
“相似？”錢剛挑著眉梢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早就料到他會是這樣的表情，現在倒也沒怎麽意外，便接著說，“頭你應該知道‘人生不過一場虛夢，愛情不過一到枷鎖’這句話吧！”
沒錯，這就是那個該死的慕容白寫在《亂世》封皮上的簡介，錢剛是他的腦殘粉，也研究過他的這本書，我確信一定是知道這句話的。
錢剛有些尷尬的咳了一下，點了頭。
“其實我並不十二分認同曹家阿瞞的其他觀點，可我卻覺得這句話還稍稍有些道理。愛情是不可推卸的責任，而責任帶給我們束縛，我們雖然並沒有帶著真實的鐐銬生活，卻被道德限製，被法規約束。愛情是同甘共苦生死相依，兩個人相愛了，就是決定要待在一起一輩子的，於是這桎梏就是彼此的承諾……”
關於繆斯之光愛情理念的這個設計，因為是老生常談，所以，若按部就班必定不會有什麽大突破，而兵行險招，從最基礎的理論上給予顛覆，卻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跟我想的一樣，道理擺出來，想要溝通錢剛並不很困難，話到此處，他雖然並未發表什麽言論，可悶著頭思考的模樣表明，他已經聽進去了我的話。
於是，我加大了說服的力度，“難言之隱，被逼無奈，愛情路上並不是每個人都一帆風順的，被欺騙，被傷害……”
我的話茬剛起，後麵的長篇大論還有很多，可錢剛放下手中的設計終稿，站了起來。他踱步到落地窗前，望著遠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風景。
難道我這好比‘逆天’一樣的言論不被錢剛看好？我心裏一個咯噔，不知道錢剛會接下來會怎麽辦，可他悠悠的隻是說了幾句話，“誰偷梁換柱了我的愛情？誰信誓旦旦許我一生的承諾？
當愛情塵埃落定，誰擔負得起它本身的沉重？當傷害源於愛情，誰又承受得了這殘忍的真相？
人們說，最好的愛情不是囚禁！那就該是成全麽？”
短短幾句話，像詩卻不是詩，也不知道錢剛是打哪看到的，亦或是他自己突然的有感而發，卻是很簡單的將我想要表達的思想詮釋了出來。
我激動的不得了，不可置信的看著錢剛，“頭……”
“我和楚清漣認識十年了！”錢剛並沒有理會我，像是突然陷入了某個未知的世界，“高中三年，大學四年，還有待在這公司裏的這三年，我認識她，加起來正好十年。”
我對他人的隱私沒有興趣，楚清漣還把我當成假想敵人，我就更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有所牽扯，可錢剛罕見的沒有在意我的意向，自顧的說著，“我曾經喜歡過她，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隻是可惜，她從來無動於衷！”
錢剛訴說著過往，從他的話裏我分明得到一個信息：他喜歡楚清漣，即便那喜歡在現在來說隻是曾經喜歡。
我有些不懂，錢剛說自己喜歡楚清漣，雖然我無法判斷錢剛口中‘那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究竟到了什麽程度，可喜歡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不能觸碰，不能靠近……他仍舊默默堅持了三年，三年，這該是多麽煎熬的一種折磨？一千多個日夜的執著，換做其他人身上，還真不知道有幾個人能不放棄。
那楚清漣呢？曾經的她看不到錢剛的堅持麽？可躲在滴水觀音之後靜默看著錢剛的她，一直仇視著我的她，還有剛才那般絕望到無力自拔的她又是什麽情況？
錢剛和楚清漣之間有故事，而這故事還一定不怎麽讓人賞心悅目。果真，錢剛接下來的故事充分印證了我的想法。
早些年的時候，錢剛家裏的生活條件不好，人長的黑黑瘦瘦的。打眼看過去，他完全就是那種掉進人堆再也找不到的類型。可老天很公平，關了一扇窗，就一定會為你敞開一扇門，他很聰明，是那種讓人嫉妒的聰明。他不怎麽學習，也不怎麽喜歡學習，可天才就是有這麽一種能力，出類拔萃！
錢剛是他們學校所有老師的希望，是所有人擦亮了眼睛的拭目以待。
而楚清漣呢？姣好的容貌，優秀上進，學習好，家庭條件也好，更重要的是人長的好看，性格也好，身邊更是從來不乏追求者，即便在那個早戀禁忌的時候。
老師們總喜歡用錢剛和楚清漣這兩個典型的代表作為其他學生效仿學習的榜樣：一個睿智一個勤勉，一動若狡兔一靜若處子……
好學生麽，學習好麽，在高考這個不尷不尬的時候，無論做了什麽，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於是，當所有人備戰高考，殫精竭慮熬得衣帶漸寬時，咱們的錢大才子無聊了，因為學校被下發了一個保送A大的名額，而這個名額毫無疑問是從來穩居第一的錢剛同學的。
錢剛無聊了，一個人去打打球，晚自習的時候從後門溜出去，一個人去看電影……門房老大爺早認識他了，會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時間久了，錢剛不自在就選擇翻牆，大爺攔不住，在他翻牆的時候還會擔憂的叮囑他：小心點！
其實，錢剛一直都是自卑的，隻是他的優點太過於閃耀，隱藏了他所有的缺點或是說大家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的孤僻被認為是孤傲，他的膽怯被認為是沉穩，他的緊張被當成睿智……
他的內心一直壓抑著，自卑著。就在高考前的一個月裏，錢剛終於按捺不住，他寫了一封情書，悄悄的塞進了楚清漣的抽屜裏……
其實，早在見到楚清漣第一眼的時候，錢剛就動了心，隻一眼，他就死心塌地的喜歡上了楚清漣。可他總是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遠遠的默默地注視著她，三年，他看了她三年，喜歡了三年，忍了三年卻無怨無悔。
鬼知道他怎麽就魔怔了，他選了這麽一個特殊的時間做這件有特殊含義的事情。也許是為了讓自己死心；也或許是因為分手在即，他若是不抓住就再也沒了機會。
錢剛忐忑著，一整天的時間裏，他都在緊張而不安的等待著，眨一下眼睛在他看來都是奢侈。他的視線像是鎖在了楚清漣身上，絲毫不敢挪動。
可楚清漣呢？談笑風生？興高采烈？或許說，她壓根不緊張，一點也不在乎？
錢剛的心涼了，可讓他意外的是，他收到了一個紙條：晚上八點，後操場的小樹林，不見不散！
落款是：清漣。
清漣，是清漣，而不是楚清漣，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在她的心裏也占據著一個特殊的位置？
震驚，緊張，不安，更多的是驚喜：她竟然也喜歡自己嗎？
晚上七點，錢剛翹了晚自習，他故意選擇了前門，因為，這樣的話，可以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不過錢剛又失望了，因為楚清漣專心擺弄眼前的試卷，頭也沒有抬。
也許這就是女孩子所謂的矜持與害羞？錢剛如此安慰著自己。
後操場的小樹林，一陣陣的蟬鳴伴著不遠處池塘裏不知道是青蛙還是蛤蟆的呱呱叫嚷聲，攪得錢剛心潮澎湃。
她什麽時候會來呢？會以怎樣的表情麵對自己？錢剛忍不住猜測著。七點五分，十分，七點半，八點，八點半……
焦躁，不安……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錢剛的心像是在熱火上煎炸的牛排，就差滋滋的聲響了。
“嗬嗬嗬！”一陣笑聲傳來，“我說，賭約加倍怎麽樣？”
錢剛轉頭去看，七八個身影在黑暗裏由遠而近漸漸清楚。
“我說，這個傻子居然還真的等在這裏啊？”一個男生扭捏著翹起蘭花指大笑著說，周圍也跟著笑了起來，“晚上八點，後操場的小樹林，不見不散！”
當兩個人的秘密被第三個人，第四個人……甚至第七八個無關緊要的人知道之後，還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大概誰也淡定不了。錢剛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木訥的去看楚清漣。可楚清漣無甚表情，看樣子也並不想對此做出解釋。
“我說，錢大才子，土豪秀成績，學霸秀恩愛，老天都看不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說話的是學校同為高三年紀的一個學渣，“你也別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我們這些人沒文化，沒知識，容易誤信老師的話，以為你真的不食人間煙火似的，誰知見麵不如不見，原來你也是個吃五穀雜糧，放狗臭屁的小子，還真是讓人傷心！”
在學校裏，錢剛是天之驕子，何時受到過如此奚落？雖然看不見楚清漣的臉，可錢剛知道自己被愚弄了。
敏感，脆弱曾經柔軟的少年之心怎可能經得起如此的踐踏？
錢剛扭頭就走，慌不擇路……黑暗中一腳踏進了池塘。池塘的水並不很深，對生命無虞，可皮實的錢剛卻因此病了，他得了肺炎，不算很嚴重可卻也讓他臥床了好幾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