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出折子戲
胡魁生怕二人大叫,驚動了附近的人,於是繼續撿起石頭,狠狠地砸過去。
那兩人大聲呼救,可惜荒野之上,並沒有人趕來,就算是附近的百姓,本來聽到動靜打算看看熱鬧,一聽兩人求救“殺人了!”“有人要砸死我們鮮卑人!”“快來救命啊,賞金千兩!”反倒不敢來了,一是老百姓怕惹到麻煩,二是一聽到是鮮卑人求救,那死就死吧,本來就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何必去救。
胡魁扔了幾十塊重重的石頭過去,兩個人委頓倒在淤泥裏,被石頭壓住了身體,逐漸地整個身子陷入了淤泥鄭
三個軀體沉沒在淤泥下,隻有幾塊石頭壓在上麵,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痕跡,一切又恢複原來平靜而淩亂的樣子。
胡魁癱倒在地上,雙臂因為扔石頭而酸痛到抬不起來,隻能整個身體靜靜地躺在地上。
許久,嘴裏罵了一句:“他媽的,好險!”
淩雲看到三個大漢被用石頭活活砸死之時,便關掉了水鏡,地上掉落一灘水跡,他早已經曆過多次生死,對於這種慘死的形狀如此旁觀著看,還是有些難以平靜地看完全程,心道:“原來以為胡魁隻是個紈絝公子,沒想到還有點本事,盡管武功低微,但反應力和腦子都不差,到底是遺傳了胡芍同樣的基因。”
想起胡芍,淩雲不由走了神兒,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處,是不是還記恨著自己?
台下一聲戲腔,讓他回到了現實,戲台上已經開始了一場大戲。
一個身披素淡佛衣的名伶,眉目間一抹清愁,似有無限哀怨,踱著蓮步,走上戲台。
這位名伶原名叫孟佩卿,場下看客無人不知,均是慕名已久,今日之所以濟濟一堂,不僅僅是來聽媚娘贖身拍賣來看熱鬧,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請來了這位名揚南境的名角,此人名聲如此之大,到底戲唱的該是多麽好,讓人不由不心向往之。
不僅如此,關於孟佩卿,台下看客無不知曉他曾鬧得滿城風雨的豔聞,聽孟名伶愛好異於常人,不愛陰柔愛陽剛,專好男風,吸引一堆龍陽之好的貴公子吹捧,竟有人為了他,買光了整個仙門府的香料,足足拉了十八車大箱子,堆滿了孟名伶所在的戲園——南春台,打開時,附近幾裏地飄得全是異香撲鼻,這一番所費甚靡。
然而,孟名伶性格孤僻高冷,素來不肯低頭向權貴,那香料雖好,可惜送香的主人是個滿腹草包的紈絝子弟,從來不懂什麽戲,隻知名伶扮相絕美,心為之動,一定要追到手來一親芳澤,孟名伶對他自然毫無興趣。
孟佩卿任那奇香熏透整座城,兀自關起門來謝客不見,蒙著被子睡到了黃昏。送香的公子心裏有氣,可那孟名伶背後那靠山誰人不知,誰人敢惹?在屬下的勸下,他隻得作罷,可已經驚動了全城,如果拿著香料回去或賣掉或推掉,都是極其丟人之事,他可不願被看成是氣之人。
無奈之下,隻得忍痛將十八車香料,全部倒入南春台相鄰的溪中,水為之斷流,如今那條溪還能聞到熏饒異香。
後來,許多缺麵提起這件事,感慨孟名伶視金錢如糞土,要知道那可是堪比黃金的香料啊,足足十八車,恐怕至少幾千兩黃金白白拋掉。
“世上有一種人,就像那香氣,熏得厲害,以為便是香,殊不知香氣濃了,便是臭味,越濃便越臭,反而是淡淡地香方才雅致,這種人臭不可聞,就算雙手奉上金子銀子,也未必要得,更何況想讓我陪宿去換,生不如死。”孟佩卿淡淡道。
眾人心知肚明,若是沒有背後那人撐腰,能拿出幾千兩黃金扔掉的人,隨隨便便就可以要鐐賤下九流戲子的命,何談清高?隻是幸運罷了。
“削發為尼實可憐,禪燈一盞伴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青春美少年。”一首詩誦罷,聲音中低回婉轉,淒楚可憐,台下鴉雀無聲。
“尼,趙氏,法名色空。自幼在仙桃庵出家,終日燒香念佛;到晚來,孤枕獨眠,好不淒涼人也。”繼續一段念白,名伶低低著眉,眼中似有萬千可憐,揮了揮手裏的浮塵,背對著台下看客,寂靜中仿佛戲台上一尊大佛靜默地端坐,尼姑麵對著大佛,卻並未誦經而是思凡。
名伶終是開口唱道:“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師傅削了頭發。
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換水
……
生下我來疾病多,
因此上,把奴家舍入在空門為尼寄活。
……
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漢。
為何腰盤黃絛,身穿直綴?
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著錦穿羅
……
從今去把鍾鼓樓佛殿遠離卻,
下山去尋一個,
憑他打我,罵我,我,笑我,
一心不願成佛……”
一曲唱罷,餘音繞梁,名伶輕轉身段,回眸處,一笑百媚生,眼中既有告別了青燈古佛的滿足,又有對塵世歡樂的憧憬,初登台的哀怨之色頓時一掃而空。
足下步步生蓮,下了台子,台下看客們方從餘音中回過神來,一陣喝彩聲如雷鳴般響徹屋頂。
石圭坐在第一排,眉開眼笑,望著名伶的背影,心中滿是欣喜,手裏拿著扇子,不住地鼓起掌來。
吳義存斜眼看到石圭開心的笑容,神色頓時放鬆下來,跟隨著石圭的動作,舉起雙手猛烈鼓掌,熱烈的程度遠勝於石圭本人。
“這出折子戲真是怎一個好字撩!尼姑本應一心向佛,敲著木魚念著經,怎麽能起俗心,思漢子,這豈不是大逆不道?但這出戲講究蕩而不淫,豔而不俗,雖名為思凡,卻是思情而非思欲。這出戲對唱腔和做工要求極高,佩卿以一己之力,從頭到尾,全是獨角戲,卻讓看客們聚精會神,沉醉其間,心無雜念,亦無雜聲,更沒有喝彩聲,令人如癡如醉,真是絕了!”石圭分析得頭頭是道。
吳義存滿臉諂媚笑容,在一旁弓腰聆聽,差點就跪倒在地上,不住地點頭稱讚道:“公子的極是!不但孟公子唱功一流,公子的欣賞也是一絕,字字珠璣,出口成章,怕是一般人難及公子萬分之一。”
旁邊的看客心道:“這家夥的馬屁功夫也算是一絕,可以並稱三絕了。”
石圭對吳義存這番話甚是享受,揮舞著扇子,臉上滿是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