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情報
馬車噠噠,又行駛回司南府。伴隨著車夫一聲吆喝,拉車的黑馬站住腳,等待車上之人離去。
“終於到家了,趕緊讓廚子給我準備一下,出去這麽久什麽都沒吃,真是要命。”
迫不及待地掀開布簾,先行抵地,司南明鏡三兩步步入簷下,同時嚷嚷開了。
緊隨其後的白芷小跑著為她敲門,一邊連聲答應。
待成善不緊不慢地下車,抬眼看過去,司南明鏡主仆二人已經跨入門內,轉眼便不見了身影。
開門之後,便等候在門邊的家仆將頭探出門外,瞥見還餘一人,便現出身形來,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微微眯了眯眼,成善對著家仆點點頭,並未急著進入府內,而是放慢腳步,左右撇頭,打量周圍環境。
馬車停靠的位置僅僅是一個小胡同,人跡罕至,府門構造簡單,門前並未多加裝飾,簷下也不見有“司南府”字樣。
“千裏迢迢請我來府中做貼身侍衛,走的卻不是正門,看來,我的身份有些見不得光呢。”
成善笑了笑,也不知有意無意,待路過家仆身側,恰好低低地喃喃這一句。
家仆的目光抬了抬,瞥一眼,便轉移到地麵,麵色如常,模樣恭敬。
待成善入內便關了門,快步行至他身前,用手勢示意跟著。
成善沒有拒絕,禮貌地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跟在家仆身後,也不詢問到底通往何處。
對他而言,想走與否,隻是意願問題,無關他人。
行走了好一會兒,所遇見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家仆,侍女,未見府中主人家。
成善隱隱覺得不對,依天色來斷,此時應是辰時三刻左右,正是晨起梳洗用膳之時。莫非是府邸太大,遇見的幾率過於小了?
“初來乍到,還不知在這司南府中,家主為何人?需如何拜訪?”
目光掃過前方帶路之人,成善略微組織語言,詢問。
聽聞詢問,家仆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看一眼成善,似乎不甚理解他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但他仍是回答了問話。
“你是外地人吧?我們的老家主兩年前病重,已經去世了,如今府中是明鏡小姐在當家,你已經見過了。”
“哦?女子當家?這老家主的後人之中莫非並未有男丁?”
聞言,司南明鏡嬌蠻的麵容又浮現在眼前,頗為意外,成善挑了挑眉頭,再次詢問。
家仆再一次回頭,麵露難色,幾番欲言又止。
“此等主子們的私事,我等下人不敢多言其他。提前準備好的廂房就在前麵不遠,我先帶你過去看看,如若還缺什麽,開口便是。”
“知道了。”
簡單地回複三個字,成善沒有再為難家仆,目光落在別處。
不得不說,司南府的占地麵積並不小。
一路走來,府中各類樹種,亭台曲水繁多,回廊四通八達,設計別致,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
這等府邸,被放逐多年的成善已經許久不曾見到過,更別說進入內部。久遠的記憶中,這樣程度的府邸總是人氣旺盛的。
可這司南府,所見仆人並不在少數,卻反而多了幾分淒清氣息,似乎每個人都壓抑著什麽。
正想著,幾十米開外,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看其衣著打扮,並不為府中下人。
稍加留意,發覺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名神色慌亂的仆人,口中還說著什麽。
“那是何人?”成善詢問。
“是……是司南宇少爺。就快到了,這邊請。”
帶路的家仆道出那人名姓,便將話題轉移開,同時加快了腳步。
見此,成善也隻得把步子邁開了些,注意力卻還在司南宇身上。
臨近一些,聽聞主仆三人的對話。
“……少爺你別再出去喝酒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就是啊少爺,別再去了!算我們二人求你了。”
“我有本事豎著出去,也有本事豎著回來,憑什麽不讓我去?更何況,這可是你們的明鏡家主親口允諾的自由!我怎麽可能不好好利用呢?”
言罷,司南宇聳肩一笑,搖搖晃晃,朝著前方道路繼續行走。
隨意一瞥,恰好對上成善望過來的目光。
那張殘留著濃厚醉意的麵容愣了愣,忽然勾唇,諷刺一笑,將目光移開了。
兩方擦肩而過,撲麵而來的酒氣愈發沉重,似乎要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不用多想,成善便知曉司南宇此時應是徹夜醉酒方歸。
“這所謂的司南府,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司南明鏡,司南宇,也許,還有什麽其他的等著呢。”
心中自語,成善不再理會其他,專心趕路。
另一邊,將成善交給府中下人安置妥當,用過早膳後,司南明鏡重新洗漱盤發,沐浴更衣,換一身淺紫色花袖羅裙,帶上白芷出了府門。
連夜趕回府中,隻在馬車上淺眠的她此時尚且還存著困倦,但這點小事,無論如何也抵不過她重新添置一雙新鞋,一身新衣的心情。
“那種全是爛泥的地方怎麽可能有女孩子住得下去呢?隨便走一段路就粘上一腳的泥,連裙擺都髒了。”
一邊行進,尋找著離自己最近的衣坊位於何處,司南明鏡回想起府中送去清洗的物件,頗有幾分憤憤不平地開口。
白芷踩著小碎步,幾乎是小跑著跟在司南明鏡身後。
跟在後者身邊許久的她自然能理解主子此刻的心情,並不勸慰,隻幫著她回想最近的路線。
“小姐別著急,我們從這裏一直走下去,到街尾轉個彎,走二十幾步,就到了我們司南府經營的布坊了。”
“我當然知道要怎麽走,我自己家的店鋪還要你教我如何到達嗎?多嘴。”
煩擾心緒尚且平息,又聽聞白芷如此說道,司南明鏡沒好氣地撇頭,開口便是一頓斥責。
白芷隻得賠笑,低了頭示意自己知錯。
待司南明鏡看向了別處,她這才鬆了口氣,重新抬頭,隨意看向四周。
不經意間,一個背著菜簍,眉頭緊鎖,步伐遲疑的身影映入眼簾。
“小姐你看,那個好像是雲府的廚子阿衡。”
下意識地,白芷上前扯了扯司南明鏡的袖角,目光跟隨著阿衡,輕聲開口。
司南明鏡的腳步停了下來,有些不耐地看過去,發覺除了阿衡之外再無其他值得關注之人,不由惱怒了幾分。
正欲開口,卻忽然注意到阿衡不同於常的神色,到嘴邊的話還未出口便散了個幹淨。
她不由得回想最近得到的情報。除了成善此人的行蹤與安排,還有一個有意思的消息。
——幾日前,雲府之中多了一位自稱白軒的男人,且是由歸來的雲嬌親自帶回,具體的情況不得而知。
乍一看,這個情報對司南明鏡來說並無特別之處,也沒有什麽可利用的地方,但與另一份情報結合起來,卻顯得頗為有趣。
“聽說太子殿下最近派人追殺的十三殿下姬如逸軒逃到了臨城附近,萬事俱備,隻差抹殺。可那順帶要給我傳遞消息的血衣衛,似乎到現在,也沒有音訊呢……”
心中暗自思量,司南明鏡不由得眯了眯眼,看著阿衡的目光多了幾分算計。
微微一笑,她暫且改變了路線,移步接近阿衡。
待臨近了,開口。
“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樣,在為什麽東西煩心嗎?”
聽聞詢問,阿衡一驚,扭頭,認出來人,麵上的神色立刻變換如常,望著司南明鏡的目光帶了幾分警惕。
雖不知後者主動前來搭話有何居心,出於禮貌,他仍回答了其問題。
“這是我的私事,就不勞煩司南家主費心了。”
“當然,我自然是不能猜出你的心思,就是偶然間聽到一個故事,想向你請教幾個問題而已。”
司南明鏡笑著道,她的年齡本就不大,此刻隻看著,就像一個人畜無害的無辜少女。
可知曉她兩年前的所作所為的阿衡,卻是不會因其外表所迷惑。
心中藏著事,他放棄了周旋,選擇了直接開口質問。
“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麽凶幹什麽?就算我主動放低身段來和你說話,也並不意味著你一個雲府做飯打雜的下人,有資格跟我用這種語氣說話。”
司南明鏡變換了神情,語氣不善。
但隨即,她又將神色放鬆了些許,接著開口。
“我府中有個下人,家裏被人誣陷入了牢獄,可那個地方的掌權者不分青紅皂白,也不講求證據。他的一家人被判決處死,除他一人僥幸逃脫,其餘皆命喪黃泉。”
頓一頓,瞥一眼阿衡略帶疑惑的神色,司南明鏡冷笑一聲,繼續說下去。
“他如今在府中夜不能寐,痛苦不堪,偶爾出府,還能遇見那個誅殺自己親族的罪人的子嗣。他膽子大,孝心也重,恨不得立刻將其血刃以慰死去的親人……”
說到這裏,司南明鏡話語一轉,目光灼灼,盯著阿衡的眼睛。
“隻可惜他實在是勢單力薄,你能不能告訴我,這種情況之下,要如何才能隱忍,假裝遺忘自己的血海深仇,苟且偷生半輩子呢?”
“你……這種問題我怎麽知道……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瞳孔微縮,期期艾艾地回應一句話,阿衡顧不得太多,繞過司南明鏡,快步離開了,片刻也不願停留,似乎欲逃離什麽。
司南明鏡看著他慌忙離開的背影,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這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真是令人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