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書房夜談
輕車熟路,踏入雲傲的書房。
走幾步,映入眼簾的是端坐於書案後的雲傲,以及書案前整裝待發的董韻。
有間流心左右看看,自顧自提了一張雕花木椅,老神在在地坐在雲傲左前方,一副等待二人先行說完的模樣。
“有間流心,你不是應該在照看嬌嬌嗎?跑來幹什麽?”
自有間流心出現,董韻的目光便一直隨著他移動,見他坐下沒有離開的意思,不由單手叉了腰,出聲詢問。
她的語氣存著幾分冷淡,可見心底對其評價並不高。
“我當然是來找雲傲的。寶貝小徒兒就快要和我一起離開永安城了,有件東西我得帶上。”
有間流心聳聳肩,說話時目光瞥向雲傲,仿佛還怕後者會說過不算話一般。
聽聞他的話語,董韻皺了眉頭,微微張口欲再說什麽。
但雲傲卻抬了手,示意她不必多說。繼而,又對有間流心道。
“靈犀古琴我會按照約定給你,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還要我做問答才可以拿到嗎?真是壞心眼呢小傲傲……啊!我錯了!我回答還不行嗎?”
本是嬉笑中帶著幾分埋怨,到後麵卻成了求饒之言。
在叫出那個稱呼之後,不過瞬息,原本放在書案上的硯台便飛身而來,在即將砸中有間流心眉心的一瞬間被他單手接下。
硯台中的墨汁順著他的右手蔓延開,臉上也多了幾塊染了涼意的皮膚,所幸不曾受傷。
饒是如此,當心有餘悸的有間流心看見雲傲不動聲色,又拿起了掛著的毫毛筆時,當即大叫一聲,從木椅上跳到地上,躲在了木椅之後。
“硯台還給你,別丟筆了,壞了你心裏不好受,我也賠不起。”
說著,有間流心將手中的硯台向前一拋,未等其穩穩當當落回原位,人便幾個箭步衝出了書房。
“嘖,這家夥倒真有兩下子。”
看著書案上回歸原位仿佛不曾移動過的硯台,董韻不由讚歎了一句。
雲府所用硯台材料為上等白瓷,美觀精致,卻比一般硯台更加易碎。
有間流心看似隨意的一拋,無比精準的同時卻無傷硯台分毫,可見其內力深厚,非一般人可比。
“若是沒幾分本事,他也沒命光靠聖上的寵愛,獨身一人在京上活了這麽久。”
目送有間流心離開,雲傲收回目光,將毫毛筆放回原處,頓了頓,看董韻一眼,又道。
“現在,心裏的那份輕視還有嗎?”
“我!你剛剛是故意的……他三番兩次讓嬌嬌受到不該受到的傷害,我心裏氣不過還不行嗎?”
被說中心中所想,董韻不甘地咬了咬牙,別扭地將身體側向一邊。
“哦?不該受到的傷害?那你覺得,有什麽傷害是嬌嬌可以受到的?”
雲傲抬眼,望著董韻,反問。
聞言,微微回轉身體,餘光瞥見雲傲認真的神情,董韻心知說錯了話,撇撇嘴,低下頭,站正了。
“行了,我知道錯了。別看我了,我說不出來。”
說話間,偷偷抬眼,卻見雲傲仍盯著自己。董韻連忙扭頭避開,如實回答。
“沒有人是該受到傷害的,嬌嬌雖小,但也不能一味溺愛。”
見此,雲傲也收回目光,淡淡地開口。頓了頓,想起什麽,麵上多了幾分思慮。
“嬌嬌得學會自己堅強,現在這樣安穩的日子,也許沒有多久了。”
“這……苦幹那家夥是不是帶回什麽消息了?是關於京上的對不對?”
聽到此處,董韻心中也多了思量,不由問出聲。
她與苦幹二人皆是雲傲一手培育出來的殺手,隻是兩人的側重點並不同。
她樂衷於最快的速度解決對手,偏愛武力。而苦幹展露暗殺天分的同時,更擅長與人打交道,如此,雲傲便讓他主要負責情報的收集。
舉家遷來永安,她董韻是落了輕鬆,平日裏多是陪慕柔忻四處走走,學學女紅。
但苦幹仍常年外出收集信息,使得雲傲即使隱退,也不至於閉塞於此。
這一次苦幹回來,恰好救下雲嬌,也算不得巧合。除了到了回永安的日子,更是追蹤了百閱閣的人馬,及時與雲傲通信,隻是未曾想到事態的發展罷了。
“算是吧。不過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交給你的任務都清楚了吧?清點人馬,趁著夜色即刻出發。”
董韻的問話,雲傲稍稍思索,選擇了避開。
“好吧,你不告訴我就算了,走了。”
與雲傲相處多年,董韻自然看得出,即使京上那邊有什麽憂心之事,前者也不願在此時插手。
簡單的告別,董韻轉身,信步而出。隻是剛跨出門檻,她便見有間流心一臉嬉笑地站在門口,看著自己出來的身影。
心中一驚,董韻對有間流心的認知又上了一層樓。
門外與書案的距離並不算遠,可有間流心卻能悄無聲息出現。而她完全不曾察覺到前者的存在,更不清楚他在門口站了多久。
“聽說他是那個地方的弟子,嬌嬌跟著他,也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幾分思量,董韻搖搖頭,暫時放下這個疑問,幾個跳躍,隱身在夜色中。
目送董韻走遠了,有間流心晃晃悠悠,大搖大擺進了書房,重新坐在了先前那張木椅上。
“我知道你心裏在擔心什麽。這些年你讓苦幹在外,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打探的都是他的消息。”
有間流心翹起二郎腿,麵上掛著知曉一切的神情,對雲傲如此說道。
聽聞他的話,雲傲麵色一緊,眯了眼。
“你知道那件事?也對,鬼域出來的人才,在京上浪跡多年,又有步驚鴻那樣的師弟,知道也不稀奇。”
“別這樣看著我,我隻是偶然知道的,才沒有刻意去調查過呢!”
麵對雲傲略微不善的語氣,有間流心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舉起了三根手指頭。
冷哼一聲,雲傲將目光轉向別處,端了書案上放著的青瓷杯,抿了一口茶。
“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實話吧,你到永安來,應該不是隨便找了個方向逃亡這麽簡單。”
雲傲如此說了,有間流心也沒了隱瞞的心思,坦坦蕩蕩地開口。
“沒錯,因為這裏是永安,曆代先皇真正的祖地所在。在中央管轄之外,凡朝廷中人,非當今聖上親派,不可進入之地,所以我才選擇到這裏來。”
“還有呢?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次性說了吧。”
“好吧,除了躲避追殺,我還想來找你,姬如玄策,先皇選定的真正繼承者。或者說,當今聖上的親兄弟,宣親王殿下。”
言畢,有間流心止了聲,饒有興致地觀察雲傲的臉色。
隻可惜,他並沒有如願看見其麵上流露出驚訝或惱怒,一絲都沒有。
那張仍看得出英氣的麵上隻有一片平靜,仿佛被揭穿身份之人並不是自己,又或者對方隻是在說一件平淡無奇的小事。
“喂喂,我都這樣說出你的各種身份了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好歹回應一句好不好?”
失了興致,有間流心軟了身體躺坐著,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埋怨著。
雲傲瞥他一眼,隻回應了一個“哦”。
抽抽嘴角,有間流心翻了翻白眼,將頭仰著,似乎不願再與雲傲搭話。
握著茶杯,想了想,又放下。雲傲暗暗歎了口氣,自有間流心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他已經許久不曾聽人叫起了。
“我早就不管朝廷的事了,你來找我幹什麽?尋求我的庇護?”
“這個問題我早就澄清過了吧?不是來尋求庇護的。我隻是想告訴你,姬如仁那個家夥瘋了。”
聽聞雲傲的反問,有間流心調整姿態,將視線持平,對著前者連連擺手。
有些意外地挑了眉,雲傲看著有間流心一臉否認地直呼當今聖上的姓名,也不知怎麽的,笑了笑,接著道。
“這話傳出去,你的腦袋可難保還在你脖子上。”
“安心,當著他的麵我也敢這麽叫他,不過就是等他一個人的時候才行……不過你知不知道?他想要那件東西,名叫……”
有間流心收斂了不正經的神色,坐直了身子。
最後的名字,他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對著雲傲無聲動了動嘴。
稍加思索,雲傲明了了有間流心所說為何物,卻沒有深入探尋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還有什麽其他的要說嗎?這個消息你沒有什麽義務要告訴我,可你還是來了永安。”
“你!……雲傲,有時候我真看不透你。你大概是京上最鮮為人知的傳奇吧。”
聽聞雲傲的話,不知是感歎還是無可奈何,有間流心搖著頭站起身,嘴角含笑。
他望著雲傲,行到他的書案前,雙手撐著案麵,接著道。
“你自己放棄了皇位,舉家離開皇城來這裏隱居,卻把親兒子,留在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這段話一字一頓,而雲傲的麵色終於變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張了張嘴欲說什麽,卻又什麽也沒說出來。
有間流心則收了神色,麵無表情地離開案前,調轉身形朝著門外走去。
行到門檻邊,他抬腳,又收回,似乎在猶豫什麽。終是停了腳步,未轉身,道。
“我再說一次,收雲嬌為徒,我是認真的。你也知道鬼域的規矩,我會將她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語畢,空氣中似乎有一聲歎息。有間流心跨出門檻,漸漸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