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清都山水惹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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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舟登岸。
雨霧中的山崖上,是一處廣闊石坪,顯然是供那些座駕停靠所用。
隻是此時的石坪上,隻停著著一架華麗飛輦。
顯然清都已經將這裏清空,隻為迎接宮權。
反倒是寧白峰,覺得有些沾光了。
至此,寧白峰終於有些好奇宮權在清都裏的身份。
雖然沒去過清都,但其威勢,這段時間他也算是深有感觸,縱然隻是冰山一角,卻也讓人歎服。
行走數萬裏,這樣的仙家高門,寧白峰也隻見到過震洲南海洛家山,而洛家山修為最高者,是兩位上境天仙。
以此推論,清都最頂尖的那一撮人,必定不是小小的金丹境那麽簡單。
宮權隻是半隻腳踏進元嬰的金丹,為何安危如此受到清都重視?
宮弱水立即迎上來,數日不見,縱然麵紗遮麵,依舊能從眼神中看出些許疲憊,顯然攔江舫的收尾之事,極為消耗精力。
如此大亂之後,心思各異之輩極多,更何況攔江舫已然落幕,不可能再占據巫山首關如此豐腴之地,巫山境內覬覦勢力必然多不勝數,想要在各方之間周旋,將事情辦妥,絕對不是件輕鬆事。
宮權伸手拍了宮弱水的腦袋,說道:“事情多,就沒必要跟著我這個老頭子,畢竟那邊才是正事。”
少年身軀不高,努力伸手拍打女子腦袋,怎麽看都有些滑稽。
宮弱水坦然受之,說道:“經過與十二峰商談,攔江舫已經由青山林金家入主,一應安撫都由金家出錢出力,我也隻是做了中間人而已,倒是叔祖,您身體已經這樣,由不得整個清都不為你擔憂。”
宮權輕笑道:“事情有著落就行,能做好中間人已經是大本事了,不必自謙,至於我,吃得好玩的好,不必擔憂。”
宮弱水點點頭,然後看著寧白峰說道:“寧公子,多謝這些日子對叔祖的照應,清都上下感激不盡。”
寧白峰笑道:“宮姑娘哪裏的話,我這完全是在沾宮老的光,不然我的那兩頭靈物走江哪有如此輕鬆,該是我感謝清都才對。”
宮弱水搖搖頭,還想多說幾句。
宮權說道:“嘴上說謝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回清都,好酒好菜的擺上,倒是後你們想怎麽謝都成!”
宮弱水點點頭。
幾人上了華麗的飛輦,然後飛離石坪,前往清都。
……
飛輦很大,形如一間小屋,前廳後房,可待客可安臥。
幾人圍著飛輦前廳茶座,絲毫不顯擁擠。
從飛輦向外望去。
方圓百餘裏的潛龍淵清晰可見,潛龍淵外是莽莽群山。
一條瀑布從高崖上垂落,如銀河從天上落在人間。
飛輦一路飛高,越過瀑布頂端時,兩岸高聳的石柱被雲霧繚繞,看不清真容,卻也依舊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氣勢。
宮權指著石柱笑道:“別看現在巫山到處都是雲霧,等到龍抬頭那天,雲霧一散,真正的龍門才會顯現,那才是最壯觀的時候。”
寧白峰順著瀑布向下看,潛龍淵已經有些模糊不清。
潛龍勿用,或躍在淵。
飛輦掠過瀑布高崖,江水兩側依舊是山崖,隻是相較於下方的山,要矮上許多,但江峽裏的江水也更急一些,奔騰的江水根本無法行船。
不多時,寬闊的江中間,一座巨大的島嶼在江水霧氣中若隱若現,飛簷鬥拱盡顯建築的恢弘,尤其是偶爾漏出來的琉璃瓦片,日光撞到上麵,寶光絢爛。
江風吹拂間,一張張巨大的旌旗迎風飛揚,上麵以古文撰寫的清都二字,盡顯磅礴大氣。
飛輦落在一片石坪上,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牌樓,正中間掛著一塊看似普通,實際上並不普通的木牌匾,篆刻著清都二字。
牌坊的正對麵,是一座方圓二十餘丈麵臨江水的石台,
寧白峰從《坤洲圖誌》和《巫山誌》上得知,這就是觀龍台,又名斬龍台。
此時,石坪上已經有不少人在等待。
寧白峰跟隨著走下飛輦。
宮權看著人群中為首的老人,驚訝道:“承望兄,你出關了?”
老人撫須而笑,“得知阿權回來,哪怕是閉死關,那也得破關而出。”
宮權笑道:“不至於,閑逛回家,沒必要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老人開懷的笑了起來,然而眼中依舊有著一抹憂色。
修行無歲月,兩人距離上一次相見,已是百年之前,當時的宮權尚未塌縮肉身。
百年重逢,卻已經物是人非。
宮權從懷裏取出一隻青玉笏,遞給老人身邊一名留著短須的中年男子,說道:“小謙子,別整天想著我去樹下靜坐,這才去了躺攔江舫,就有一份大收獲,身邊還遇到跟你們提到過的小友。”
中年男子麵容清逸,頜下短須更是平添幾分穩重之感。
行禮稱呼一聲叔父之後,才雙手接過青玉笏。
“你就是寧白峰?!”
一道冷傲的說話聲驟然響起。
寧白峰循聲望去,隻見中年男子身後站著一名衣襟敞開,頭發披散,頭上纏著一道鑲珠抹額的青年,正在緊緊的盯著他。
隨後,所有人先是看向青年,然後將目光落到白衣青年身上。
寧白峰感受到青年眼裏的那股淩厲之意,這種淩厲並非殺意,而是戰意。
似乎是在印證寧白峰的感受,青年的右手已經緩緩摸上腰後的刀柄,似乎隨時準備出刀。
中年男子眉頭一皺,聲音一沉:“宮揚!”
青年氣勢一鬆,右手緩緩鬆開刀柄。
父親宮謙身為當代宮氏家主,很少動怒,同樣也很少喊他本名,但是每一次喊的時候,就表示已經發怒。
猶記得少年時與人搏鬥,將人打傷,父親喊他本名之後,在他身上刻下山字印,讓他一年裏如同背山而行,痛苦不堪。
清都宮家行事方正,對後壁子弟管教極嚴,大庭廣眾之下直呼客人名諱,甚至妄圖動用兵刃,已經極為失禮。
宮揚壓下與之一戰的念頭,這才緩緩鬆手退後,但眼睛依舊盯著白衣青年。
寧白峰有些不太明白,這個名叫宮揚的青年,初次見麵,哪來這麽大的戰意。
宮謙看著白衣青年,抱拳道:“犬子無教,望寧公子見諒。”
寧白峰還禮,同樣客氣幾句。
倒是老人宮承望上下打量寧白峰一番,眼中露出驚訝之色。
感受到如實質一般的目光,寧白峰心裏一緊。
上境天仙!
清都能為巫山之首,果然不簡單!
老人眼中精光退去,撫須笑道:“不愧是鼎劍閣出身,當真是青年俊傑。”
寧白峰抱拳道:“前輩謬讚,寧白峰愧不敢當。”
老人笑道:“當得起當得起,既然是阿權的小友,自然也是我宮家友人,既是友人來訪,該當茶酒相待,哪有杵在門外相談的道理。”
宮謙立即說道:“是我們失禮了,叔父、寧公子,請!”
隨後,一行人穿過牌樓,進入其中。
清都很大,如同建造在江島上的小城,順著中軸線,各街各坊鱗次櫛比,全都依照山勢而建,小城的正中間,建造著數座恢弘的大殿,如同世俗皇宮一般。
經宮權介紹,這裏是清都宮氏每年議事之處,平時的他們可不住這裏。
從側邊繞過恢弘大殿,後麵的建築與前邊類似,但相對來講要精致許多,亭台樓閣處處,這裏就是宮氏精英子弟修行居住之處。
繞過大殿後不久,寧白峰驟然看到半空中一片金黃。
一株百丈高的老銀杏樹矗立在庭院深處,金燦燦的樹葉不時飄落下來。
此時已然初春,卻沒想到這株銀杏樹,依
舊樹葉金黃。
相傳清都中間有棵百丈高的銀杏樹,年歲已不知有多久,卻從未有成妖的現象,其銀杏果更是上等靈材,煉丹入藥更有延年益壽的作用。甚至等到銀杏葉落滿地麵,樹上樹下一片金黃,於細雨之中觀賞,景色極佳。
更為驚人之處,在銀杏樹後不遠的地方。
一根更高的柱子聳然而立,石柱頂端放著一顆極大的晶瑩圓球,目測之下,直徑約有四尺,散發正朦朧光幕,將整座島嶼籠罩其中。
寧白峰暗自猜測,這想必就是清都禁製核心,若非江心島上雲霧彌漫,想必這根柱子與圓球,應該很遠就能看到。
穿廊過亭,走了許久之後,一行人這才進入銀杏樹下附近的一處小院。
庭院幽靜,落滿銀杏葉。
屋內沒有高椅大桌,隻有一處處蒲團,一方茶桌,極為素雅。
幾人落座之後,依舊能看到屋後門外的銀杏樹,與地麵上的一層金黃落葉。
寧白峰一進入此地,就覺得這裏極為清幽,適合靜修,尤其是天地靈氣極足,於修行有大益處。
一行人落座之後,桌上茶壺青煙嫋嫋,散發著靜心寧神的清香。
宮權喝了口清茶,笑道:“寧小子,這裏適宜靜修,對你的傷勢恢複極有益處,這幾天就陪我老頭子住在這裏,如何?”
寧白峰尚未回話,老人宮承望詫異道:“受傷?這是何故?”
宮弱水立即放下茶杯,輕聲將攔江舫之事複述一遍。
雖然寧白峰親身經曆,但從他人口裏講出來,依舊覺得攔江舫一事,造成的死傷與損失簡直不可估量。
超越凡胎的境界,爭鬥之下當真是遺禍極大。
寧白峰忽然想起宮權曾對他說過的話。
修行之人,不能隻看著天上,同樣也要看看腳下。
老人宮承望沉默片刻,歎息一聲,“枯榮那孩子,可惜了……”
宮謙看著宮弱水,說道:“你的處理方式很不錯,辛苦了。”
宮弱水搖搖頭。
屋內沉靜片刻之後,宮謙說道:“至於那個引起禍端的人,必須要引起重視,我會安排人手著重去調查,寧公子,還行詳細描述一下此人相貌行徑。”
寧白峰想了想,心裏暗自歎息一聲,將那個極為熟悉的相貌講出來。
接著宮謙又問了幾處細節,然後告辭離去。
宮弱水因為對接攔江舫之事,同樣跟著離開。
老人宮承望從懷裏摸出兩枚銀杏果,遞給寧白峰,笑道:“這東西對療傷有些用處,可以試試看。”
長者賜,不敢辭;辭不恭,受之無愧。
更何況對方是上境天仙,不接難免拂了對方麵子。
寧白峰剛接下銀杏果,就感覺到濃鬱的靈氣沁入手掌,心中驚訝這東西的神異。
隨後老人又勉勵幾句,拉著宮權離開。
二人百年未見,自當喝茶敘舊。
寧白峰感覺有些不自在,並不是這裏讓他感到不適,而是那道目光。
桌對麵側邊的蒲團上,一臉冷厲的青年,自從相見起,就一直在盯著他,讓他喝茶都覺得似乎有把刀,隨時會割開他的喉嚨。
寧白峰苦笑一聲,“我們似乎第一次見麵。”
宮揚說道:“但我早就聽過你的名字。”
寧白峰說道:“那你有何指教?”
宮揚平靜的說道:“天劍峽前敢於向曹蘆問劍,這樣的人,我想會會。”
寧白峰恍然。
天劍峽裏的事情,終究還是傳到了坤洲各地,甚至最後會傳遍各洲。
寧白峰搖搖頭,說道:“我不想打架。”
宮揚說道:“有這兩顆銀杏,傷愈就在這兩天,我會等你!”
說完之後,幹脆利落的轉身離去。
寧白峰看著那個孤傲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