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蒼鬆宦官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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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靈師的死亡,完全在寧白峰算計之中。
甚至從東羽提醒有一名地靈師隱匿在旁的時候,他就開始算計。
故意強勢擊敗傀儡武夫,是為了營造自己很強不能簡單對待的形象;故意在佝僂老劍客手中漸露不支,是為了給對方自己已經疲態橫生的假象;故意硬扛傀儡武夫的拚力一擊,是為了讓對方認為有畢其功於一役的機會。
所有的這些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引出這個藏匿在暗處的地靈師。
站在明處的敵人,寧白峰從來都不怕,打不過大不了就跑,沒什麽丟不丟人,藏在暗處的才是最危險的,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遭到對方的必殺一擊,畢竟隻有千日抓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身著傀儡甲的武夫麵色慘然,本以為一場手到擒來的圍殺,卻落到如此慘淡境地。
老劍客實力不濟,死在自己的劍下,寄予厚望的地靈師驚豔一擊之後,更是直接暴斃。
刺穿地靈師頭顱的那抹青光他看的很清楚,也很明白那是什麽東西,當然也更清楚自己花費畢生積蓄去仙家坊市淘換而來的次等傀儡甲,根本擋不住那抹青光的刺殺。
一次兩次或許能擋住,可一兩次之後又該如何。
白衣青年先前的出手極為狠辣,每一擊幾乎都擊打在武夫真氣流轉的竅穴之上,讓他的真氣流轉出現堵塞滯怠,尤其是剛剛拚力一擊之後,筋脈氣府已經受傷,再無還手之力。
就算還手,又能扛住幾杖。
死已經是必然的結局。
傀儡武夫緩緩站起身,眼神複雜的看著白衣青年,右手扔掉巨型斬-馬刀,左手張手再握拳,身上的傀儡甲如泥漿般坍塌回縮,收成三寸來高的小泥人,然後被他棄如敝履的丟在地上。
人都要死了,還要這些寶物作甚。
五短身材的武夫,淡然一笑,“殺我之前,能否告訴我你叫什麽,我不想死在無名之輩的手上。”
寧白峰想了想,本來不打算講出姓名,畢竟某些壓勝之法就是靠姓名都能發動,但是武夫的坦然赴死,讓身為半個武夫的他也心有戚戚。
我輩武夫生於天地,不靠元氣,不靠法寶,隻憑一身體魄闖蕩天下,活著當無所畏懼,死了也要慷慨大氣。
白衣青年點點頭,吐出三個字,“寧白峰。”
一抹青光自遠處閃現而回,然後-洞穿武夫頭顱,返回白衣青年背後的青竹筒裏。
倒地的武夫在死前的那一瞬間,眼裏浮現一身的過往,悔恨,迷茫,以及最後的釋然。
這輩子活在腥風血雨之中,隻希望下輩子能做個讀書人,平淡一生。
寧白峰撿起地上的傀儡甲和鶴嘴鋤,沒多細看便收進芥子袋裏,本想將那柄巨刃也收下,但是看見上麵那些缺口,無奈一笑,殘破嚴重,就算修補好也賣不出什麽價錢。
忽然,遠方深林裏一道赤虹衝天而起,帶著刺破夜空的尖嘯,炸成一團碩大的煙火。
於此同時,官道對麵的鬆林裏,傳來一聲驚天炸響。
寧白峰眉頭一凝,來不及多做收拾,動身離開。
鬆林間一棵樹上,一抹赤虹一閃而逝。
數裏之外。
夜雨深寒的鬆林間,一場慘烈搏殺已經接近尾聲。
搏殺的雙方是三名黑衣人,以及從客棧裏逃出來的一行人。
隻是此時的秦二娘發髻崩散,被雨水粘粘在額頭上,衣衫襤褸,血跡斑斑,手中長刀努力招架著黑衣人如毒蠍般的短劍,但卻極為勉強,落敗是早晚之事。
倒在地上的店小二扶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靠在樹上的杜向陽身受重傷,胸口上,一
柄短劍正插在上麵,但他卻不敢拔下來。
隻因拔下來會死的更快。
就在剛剛,黑衣頭領一記脫手劍,準備襲殺背後的貴人女子,被他以身軀抵擋了下來。
黑衣頭領看著短劍被截下來,冷笑一聲,期身而上。
杜向陽強提一口氣,手中長槍瞬間而動,垂低的長槍如怒龍般疾刺而出。
黑衣宦官似乎早有所料,側身避開槍峰,手中短劍直接刺進杜向陽的頸間,穿喉而出。
身形驟停的杜向陽嘴裏鮮血湧動,聲音含糊不清,所有的話語全部被壓死在胸腔裏,隨著血液流出。
護住身後貴人的杜岫,猝不及防的看見這一幕,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舉劍拚命,狀若瘋魔。方寸大亂之下,被對麵的黑衣人抓住間隙,一劍削掉頭顱。
黑衣頭領拔出短劍,將杜向陽屍體推到在地上,神情冷漠。
秦二娘餘光瞥見二人身死的一幕,心神頓時一鬆。
對戰的黑衣人敏銳的抓住這一絲破綻,一腳踹出,正中胸腹。
手持雙刀的婦人口吐鮮血,筆直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兩丈外的大樹上,將樹上的雨水震落下來,如同下了一場暴雨。
圍殺已然落幕,黑衣頭領甩掉劍上血跡,看著神情淒慘的那對母子,嘴角微翹。
放了信箭又如何,來不及了。
忽然間。
一抹赤芒自鬆林深處飛來,勢若閃電,眨眼間便刺破陰沉雨幕,劍光閃爍,貫穿天地。
黑衣頭領頓感不妙,手中短劍立即甩出,直刺那對名怯懦男孩。
短劍距離男孩不過三尺之處,被那抹赤芒擊飛。
然後赤芒圍繞著三名黑衣人一陣翻轉,閃現到一旁,懸停在半空。
赤色小劍上白光閃動,一名白衣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黑衣首領看著突然出現的女子,準備說話,卻發現旁邊下屬的手臂正無聲脫落,然後整個身軀如碎石一般垮塌下來。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無法呼吸,頭顱離地麵越來越近,然後重重砸在泥水裏,最終失去意識。
突然而來的異象驚的貴人女子倒退數步,將俊俏男孩死死護住身後。
但是男孩的目光依舊穿過縫隙,看著美貌的白衣女子,驚為天人。
白衣女子轉頭環顧四周,地上一片死屍,然後她立即走到癱倒在樹腳的秦二娘身邊,探過鼻息之後,略微鬆氣。
還好,不算太晚。
不等雙方說話,地麵劇烈震動起來,緊接著奔騰的馬蹄聲響起,踏碎陰冷雨夜。
白衣女子立即一個閃身掠進赤色小劍之中,然後化虹離去。
來的突然,走的迅捷。
一切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卻又什麽都已經發生。
林間空地上。
一身血色蟒袍的宦官被一隻長槍刺穿胸口,死死的釘在樹上,槍尖穿樹而出,寒光森森。
消瘦漢子握著槍柄,神情平靜,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柄刺穿敵人胸腹的長槍,而是一隻炒菜用的鍋鏟。
蟒袍宦官被刺穿胸腹,並沒有就此死去,反而看著渾身血痕遍布的漢子,笑道:“灑家一身天罡童子功練到如今,護體罡氣比之甲符都不逞多讓,卻沒想到被你一槍擊破,蒼鬆子那老妖果然沒有說錯,真正的宗師哪怕對上地仙,照樣絲毫不怵。”
漢子有些疑惑,不明白宦官此時說這些有何意義,但心頭立即警覺起來。
蟒袍宦官忽然向前走出一步,槍杆與血肉摩擦,響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哧溜聲。
漢子這才發現,長槍洞穿處,蟒袍宦官的身上竟然沒有一絲鮮血流出,或者不應該說沒有有鮮血流出
,而是流出的鮮血全部被那身蟒袍給吸食,使得那身蟒袍更加血紅。
漢子立即準備抽槍後撤。
蟒袍宦官臉色殘忍的笑道:“現在才發現,已經晚了,灑家身上的這件衣服已經餓了,想要嚐嚐宗師的血肉是什麽味道!”
驟然間,蟒袍宦官背後的粗壯樹幹直接炸斷。
漢子右腳一跺,握著長槍,身形倒退,出現在數丈之外。
然而長槍從宦官身體裏拔出來後,無數道細小的紅色絲線早已攀爬在槍杆上,兩人此刻雖然相隔數丈,但卻有著一道赤紅繩索相連,一頭在烏黑長槍上,一頭在蟒袍宦官的身上。
漢子手中長槍一抖,一朵槍花跳躍,想要將這些血紅絲線震斷,但卻毫無效果。
纏繞在長槍上的細線不僅沒斷,反而如同活物一般,眨眼間便繞上槍杆,纏繞在漢子的手腕上,覆滿整隻手肘。
呼吸間,漢子的整隻手肘便幹癟下去,形如枯骨。
赤紅繩索的另一端,老宦官身上的血紅蟒袍不斷湧動起來,數之不清的絲線攀爬而出,追尋著血肉的味道而去。
漢子再次一跺腳,兩人之間便相隔十數丈,然而絲線絲毫沒有拉斷的跡象,反而覆蓋住他的整條臂膀。
感受著血紅絲線裏傳來的精純血肉,老宦官滿足的笑道:“宗師的血肉果然美味,自從不能以正常的途徑破境後,灑家便將自己這副斷了根的身軀與這身千絲血衣煉化在一起,隻要不斷吞噬血食,灑家就能隨著這身千絲血衣更強,你是逃不掉的。”
此時,漢子的整條臂膀已經血肉幹枯,甚至那些血色絲線還有往身上不斷蔓延的趨勢。
漢子沒有理會,體內真氣瞬間流轉千百裏,眨眼間便飛退出數十丈外,將老宦官如同放風箏一般拉了起來,然後右手長槍掄圓了向外揮出去,如此長遠的距離,直接就將血衣從老宦官身上扯了下來。
血衣剝離老宦官的身軀,露出慘白的骨架,一絲血肉也無,仿佛全身血肉都隨著那件蟒袍血衣脫落離去。
然而骨架上那顆老宦官頭顱,因為吸食血肉而紅潤飽滿,麵露微笑,毫不在意身上血肉的分離。
與此同時,漢子左手毫不猶豫的形成掌刀,直接將右手齊肩斬斷。然後在老宦官驚詫的眼神中,漢子反身回衝,形如戰場上回馬槍一般,迅猛無匹。
漢子善於用槍,此刻更是以身化槍,以左掌做槍刃,氣勢如虹,刹那間撕裂這座戰場。
砰然一聲巨響。
勢若奔雷的漢子直接撞在老宦官骨架上,將其撞成粉碎。
左手掌如同槍刃,深深紮進老宦官的頭顱之中,齊掌而。
直到這一刻,老宦官的臉上依舊布滿詫異之色,不敢置信,明明已經大局在握,為何在眨眼間便被翻盤。
一名武夫自斷臂膀,不亞於放棄半身武功,這需要下出何等的決心!
漢子看著老宦官的頭顱,平淡道:“打個架而已,真是嗦!”
體內真氣鼓蕩,左掌一震。
老宦官的頭顱瞬間炸成一團血霧,真正的是死無全屍,更無葬身之地。
靜站片刻後,漢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調換體內氣機。
直到此時,他才扭頭看向右肩。
斷掉的肩膀處一片焦枯,沒有一絲血液流出,半截臂骨伸出在外,看著有些恐怖。
老宦官的千絲血衣極為毒辣,不僅吸食血肉,更是直接破壞生機,哪怕留著這條手臂,事後就算用仙家丹藥養好傷,也隻能落得勉強握住鍋鏟,這對於一生癡槍的漢子來說,留著有何意義。
還不如一掌斬斷,換取最快擊敗敵人的時間。
畢竟猶豫就容易敗北。
而敗北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