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話到此處，眾人才恍然醒悟，說了半天，方艾的矛頭卻是指向了鄭放鶴。
??鄭放鶴早在方艾惺惺作態之時就意識到，這老家夥定然是在打他們五人的主意，而五人之中，陸鴻鳴和盧龍婧原本就是鼎族人，贏山和龍覆海得到了禹的承認，又是戰後才來到鼎族的，自然也沒什麽嫌疑，隻有他這個戰前不久加入鼎族的土人，才是五人中唯一的破綻，而且還是個嫌疑最大的破綻。
??情勢如此，方艾不發難便罷，隻要有心發難，必然會選他做突破口。當然，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實力，還不足以威脅到方艾，方艾最終的目標定然是贏山，他隻不過是方艾的過河之橋罷了。
??弄清了方艾的意圖，一切就都明朗起來，鄭放鶴豈會任由他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方艾這麽做的原因，不外乎是感受到了來自贏山的威脅，想要借鄭放鶴引發眾人心中對贏山的質疑，不必很多，隻要禹心中有一點點質疑就夠了，那樣禹自然就不會對贏山委以重任，他方艾的地位也就暫時保住了。
??可以鄭放鶴看來，此時戰事失利，族中人心動蕩，禹若是明智之人，定不會在此時換將，那隻會令族人更加人心惶惶。即便真對方艾不滿，也會等到大局初定之後再做謀劃，連他鄭放鶴都能想到的事情，方艾定然也能想到，隻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方艾不敢拿自己的地位去賭罷了。
??心裏暗笑方艾杞人憂天的同時，心中也已經打好了腹稿，究竟該如何應對這老家夥他已經胸有成竹了。
??見方艾果然將矛頭指向了他，鄭放鶴卻微笑不語，不發一言，此時若是急著站出來否認，反倒顯得他心虛了，即便他不開口，也自然有人會替他去擋。
??然而讓鄭放鶴沒有料到的是，這個出言替他分辨的，竟然是大族長禹。
??在陸鴻鳴、贏山等人還沒開口之際，禹卻當先一言搶在頭裏，將方艾的話頭死死堵住了。
??“古語有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鄭放鶴是我欽點的都統，大元老這是在質疑我看人的眼光了？”
??禹的聲音略顯冷淡，而且與他之前句句在理的情況不同，他這次的話，明顯就有了仗勢壓人的意味，很有點蠻不講理的感覺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將方艾的言路徹底堵死，無論方艾說什麽，都會或多或少的帶上一絲責怪禹的意思，剛剛方艾借勢暗指禹耽於逸樂，不思複仇，已經是有些逾矩了，但好在占住了大義，就算禹身為大族長，也無法指責他什麽。
??可類似的質疑、責難，在這種大庭廣眾的場合，可一不可再，否則就明顯是與禹過不去了，別說方艾隻是個戰敗的大元老，就算是當年那些握有兵權的大元老，也絕不會犯下這種大忌。
??要知道，大族長是鼎族所有元老公推出來的，一旦上位，就幾乎不可動搖，身份之尊崇，幾乎相當於世俗間的皇帝，哪個臣子敢一再指摘皇帝的不是，那不是找死麽？遇到明君還好說，若是遇到個昏君，恐怕直接就拖出去砍了。
??正如世俗朝堂一樣，皇帝一怒，群臣俯首，此時的行宮大殿中，同樣也靜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禹話中的不滿之意，全都靜靜的不發一言，看方艾準備如何回應。
??按理說，方艾不是那種看不出個眉眼高低的人，此時多少也該知道些分寸，適可而止了。
??可如今方艾本就擔憂禹借機打壓，聽到禹話裏話外都帶著斥責之意，他心中越發不安起來，不但沒有絲毫收斂，反而語氣更加淩厲：“屬下豈敢之意大族長，隻是天下事都逃不出一個理字，鄭放鶴此子來曆可疑，來得時機更是可疑，難道大族長就不曾有絲毫覺察？”
??方艾已經被逼得有些亂了分寸，這種明麵上的指責，等若公開與鄭放鶴撕破臉，不但是質疑禹的眼光，同時也是懷疑陸鴻鳴、贏山等人的判斷力，一句話，著實得罪了一群人，這樣的錯誤，出現在一個老奸巨猾的大元老身上，實是有些荒唐了。
??不等禹開口，鄭放鶴站了起來，語調平靜的道：“大元老對我心存疑慮並不為怪，但我想問問，大元老的指責可有什麽確鑿證據？”
??鄭放鶴語出如針，直指要害。
??方艾指摘鄭放鶴原本就是臨時起意，又哪有什麽確鑿證據，隻是他沒想到，鄭放鶴這樣一個後生晚輩，敢在這樣的場合公然與他對質，按理說這種場合根本就沒有鄭放鶴說話的份兒，何況是對他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元老，鄭放鶴就更沒有分辨的餘地了。
??“大膽，你是什麽身份，敢在此放肆。”
??沒等方艾開口，方艾身側一人已經豁然起身，此人一襲白袍，滿頭赤發，身材微胖，麵容猥瑣，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一道斜貫整個麵部的猙獰疤痕，冷笑起來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鄭放鶴識得此人，他就是鼎族元老之中排名第二的趙顯，正是他親自率人將鄭放鶴等人接到行宮來的，隻是沒想到，此人居然是方艾一方的人。
??鄭放鶴不卑不亢的道：“我身份卑微，的確沒有在眾位麵前大放厥詞的份兒，可既然大元老質疑我來曆可疑，我若再一言不發，豈不等於默認？難道就因為我身份卑微，就必須任人指摘？因為我沒資格說話，就隻能聽憑發落而不能有任何異議麽？”
??趙顯被問得啞口無言，鼎族之人的確是身份等級分明，可也講究公平，即便身份再卑微的人，也有為自己申辯的權力，此事是方艾指責鄭放鶴在先，的確怪不得鄭放鶴出言抗辯，倒是他這麽一吆喝，顯得有些仗勢欺人了。
??趙顯略顯尷尬之時，方艾替他解了圍：“你身上的疑點大家有目共睹……”
??“夠了！”禹拍案而起，打斷了方艾的話，語氣淩厲的怒道：“好個有目共睹，也就是沒有確切依據了？方艾，別忘了你的身份，以你大元老之尊，憑空指責一個晚輩，你不覺得丟臉，我都替你覺得羞恥。”
??方艾被嗬斥得怔住，他怎麽也沒想到身為大族長的禹，會如此維護一個新晉加入族中的土人，而且為了維護此人，竟對他這個大元老說出這麽重的話來。
??但方艾卻沒有想想，禹在之前就已經明確得表明了態度，他在這種情況下還公然質疑鄭放鶴，分明就是不給禹台階下，禹豈能任由他當眾挑釁自己的權威，氣得拍桌子已經算是輕的了，若是換個別人，恐怕禹早就下令將其拿下了。
??但即便依仗著大元老的身份，沒有招來禹的懲處，卻也已經把自己推到了禹的對立麵，為他的敗落埋下了難以彌補的禍根。
??如今鼎族內部的形勢極為微妙，剛剛打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敗仗，人心動蕩不安，禹極力想要抬高鄭放鶴等人的功績以平複人心，可方艾偏偏顧忌著自身的地位權勢，屢出昏招，說好聽點那叫痛定思痛，說不好聽的那就是趁機拆台，禹豈能容他？
??原本禹並沒想要在此時對付方艾，畢竟這個大元老這麽多年來都一向表現得十分順服，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動他。
??可是方艾今天這種不識大體的舉動，卻讓禹生出了撤換他的念頭，如此昏庸之人若是繼續呆在大元老的位置上屍位素餐，不但對他掌控全族沒有任何好處，而且就大局而言也沒有任何益處。若是平時也就罷了，至多架空他的全力，留著他當個擺設，可如今鼎族正值用人之際，大元老的要職豈能交給一個隻知一己私利的家夥？
??但是禹並沒有急於動手，而是冷冷的掃視全場：“鄭放鶴雖出身彭氏部落，但曆來備受彭氏威逼盤剝，此次更是被逼上了絕路，是以舉族來投，全村數百人都在來此的路上，此事我已親自審查，誠意毋庸置疑。”
??頓了頓，禹又接著道：“身為王城禁衛軍都統，他自投奔我族以來，不但沒有做出任何不利於我族之事，更是三番兩次救下我族要員，此次海府之戰，更是立下大功，若是如此功臣還要遭到質疑，豈不令人齒冷心寒？”
??“我鼎族傳承萬年，靠的就是大度包容，靠的就是族人團結一心，值此大仇未報之時，若是再有人鼓動內亂惑我軍心，那就是我族公敵，人人得而誅之，無論他身份地位如何顯赫，都會嚴懲不貸，諸位可聽得明白？”
??眾人全都噤若寒蟬，大族長的脾氣向來溫和，很少有這等疾言厲色的時候，分明是被方艾氣得不輕，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禹這番話說得的確很重，雖未點名，但就算再蠢的人也能聽出，這話是說給方艾聽的。但方艾一再頂撞禹，隻是旁敲側擊的給予警告，其實並不算過分，甚至可以說是寬大了，可方艾卻不這麽想。
??這話聽在方艾耳中，卻等於給他敲響了喪鍾，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說明禹就要對他下手了。本就憂心地位不保的他，此時已經陷入了自己構架悲慘世界之中難以自拔，甚至認為這次的接風宴都是為了整治他而刻意安排的。
??“宴無好宴呐！”方艾心中暗暗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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