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君莫歸，妾不待
兩年後，蘭亭國南部興起一夥流寇。因南部並無駐兵，流寇愈發猖獗，其勢亦愈來愈巨。
南部各城郡守自保不暇，百姓惶惶不可終日。接連五道急報傳入京城，皇帝驚怒，卻又無可奈何。
此時蘭亭北境正逢戰事，三鄰裏小國竟聯軍其攻其北境。而東邊晉國雖與其有天險相隔，卻依舊對其虎視眈眈，東境駐兵非生死國難不得動。
西邊雖後秦已臣服，但逢此多事之秋，不得不有所防備，且西境駐軍已有大半調去北境支援，如何能再抽調？
而若是不及時處置這夥流寇，南方想必將徹底一片烏煙瘴氣，甚至危及蘭亭存亡。內憂外患齊至，皇帝兩日一夜未合攏眼。
南宮瑤卻是歎道：該走了……
“父皇。”南宮瑤施了一禮。
皇帝無力地朝其揮了揮手，麵色憔悴。南宮瑤急忙上前，去為他按揉穴位。
“父皇當以龍體為重。”
“國不得安穩，民不得安生，朕不得安寧……”皇帝喟歎：“身為帝王，責無旁貸，身為帝王子孫，身不由己……”
南宮瑤神色一暗，身不由己……
“父皇是為流寇之事煩憂？”她問。
“是啊？”皇帝答，隨後他輕拍了拍她的手，笑問：
“瑤兒可是有主意？”
這女兒是眾子女中他最得意的，實在聰慧，朝政、軍務皆有不俗見解，若她不是女兒身，他可能早便直接退位讓賢了。隻是可惜……女兒再優秀，可能也是政治聯姻的犧牲品……
“若是女兒沒記錯，後秦奴隸應有幾千人吧？”南宮瑤道。
皇帝皺起眉：“你想用他們去平亂？”
這些奴隸如今是不好過，但好歹能活著，可若是上了戰場，他們未經操練，豈不是如草芥任人收割？
“於他們而言，這是唯一的機會。”南宮瑤歎息道：“他們如今身在蘭亭，卻連牲畜都不如，如此屈辱活著，倒不如一搏。能活下來，便無人能再將他們當奴隸，不能活，便是他們沒那個命。”
“可他們如何能掃滅流寇？”皇帝著實不信這些長久被人奴役鞭策的後秦人能為蘭亭解決內憂，關鍵其也無那般能力。
“女兒前幾年收留了一名後秦奴隸，並被女兒大力培養之事，父皇應是知曉的。”
皇帝點點頭，此事他自然知道。他問：
“此人可堪大用？”
南宮瑤答道：“此人被女兒取名固遠，有大將風範，幾位老將軍也頗為讚歎，稱其不輸大國帥才。”
皇帝凝眉沉思。南宮瑤接著道：
“女兒可擔保，此人定能製勝。且這些奴隸人數眾多，哪怕不能清剿流寇，也能致其元氣大傷，剩下的流寇便不足畏懼。若是他們功成，父皇也能有理由還他們自由，那些臣子定不會再反對。此可謂一舉兩得。”
皇帝細思片刻，發覺的確如南宮瑤所說，不由眉開眼笑：
“瑤兒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好！那便依瑤兒所言，由固遠領軍，組建平亂軍。至於新營旗號……”
皇帝細細想了想，隨後看向南宮瑤，笑道：“便叫‘瑤字營’。”
“謝父皇。”
……
“皇上答應你了？”固遠詫異道。
南宮瑤一笑：“皇上待你們本就心懷牽掛，為何不答應？”
固遠認真施了一禮：“謝公主。”
“倒是很少聽你叫我公主……”南宮瑤笑道。
固遠深深凝視著她，她也不躲閃，僅是微微搖頭。他便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下，轉而道：
“你就如此信任我？”
南宮瑤沒好氣道：“我是信任他們，信任他們對自由的渴望……”
“那你等著瞧……”固遠似有不服氣。
南宮瑤輕聲笑了笑，隨後又認真地看向他：“別回來了……”
固遠挑起眉，卻未答話。
她道：“最初隻是想給你自由，你喜歡，我便讓你去學，但沒想過放你走，不論如何我皆是蘭亭的公主。”
又怎可能允許一個蘭亭的威脅存在？何況這威脅還是她一手造就。他看向她，她接著道：
“現在更想瞧瞧你能走到哪一步，想看你揚名天下那日是何風姿……你走吧……”
他捏了捏拳，轉過身，一旁的侍女上前來。南宮瑤道：
“這是文書，以及營旗。”
營旗？固遠接過侍女手中的旗布，撐開一瞧：“瑤？”
固遠滿麵驚詫，隨後驚喜地看向南宮瑤。南宮瑤點頭輕笑：
“可莫要給我丟人……此外，這‘瑤字營’便是你親軍，你借此起家，日後便要將其當作克敵製勝的利刃，切莫懈怠。帶他們回後秦，他們必感念你，誓死追隨，這便是你最大的助力。”
固遠沉默許久，最後沉聲道：“等我……”
隨後毅然離去。
當初孫武僅用兩個時辰便能將婦人演練成兵，固遠雖不及孫子，但三日足夠其將三千奴隸操練上陣。
“瑤字營”的出現令蘭亭臣民頗有微詞，但又著實無更好辦法。蘭亭臣民不求這些後秦奴隸能蕩平叛亂，隻期盼他們不要記恨蘭亭，而與流寇狼狽為奸。
但令眾人未曾料及的是，流寇與“瑤字營”才一接觸，便是一路潰敗，僅僅五日時間，便成了流寇殘軍抱頭鼠竄，“瑤字營”四處追剿。“瑤字營”一路收編，最後將流寇清剿完畢時，已擴充至五千人。
蘭亭皇帝龍顏大悅，臣民亦是滿麵喜色。
皇帝當即下旨，封賞“瑤字營”，待其班師回朝後，便論功行賞。此外，除去“瑤字營”眾人賤籍，日後視為蘭亭國民。
部分守舊貴族自是對此不滿，但也未曾多言，算是默認此事。
但令眾人不解的是，“瑤字營”並未第一時間回朝受封，而是繞道去了西境。這是有流寇逃至此處，還是見西境駐軍不足，要去填補？
不過民眾不知“瑤字營”意圖，皇帝怎可能不明白？當即下召急令沿途關卡攔下“瑤字營”。但且不說此事已晚，便是皇帝諭令傳到了又如何？此時西境如何能攔“瑤字營”？若是後秦趁其阻攔“瑤字營”，大攻西境，那蘭亭便真是岌岌可危了。
皇帝惱怒，卻也無可奈何。不過後秦竟派使者供上巨額財寶，稱後秦此前派駐蘭亭三千人思念母國，未得恩準，便私自回國，後秦願給出補償，並贖回國民。蘭亭朝臣自是不肯，但是把人要回來有何用？是繼續奴役，還是全部斬殺幹淨？皇帝問。眾人便都閉口不言。
且不說後秦願不願放人回來，放回來又如何？他們可還敢再用？還不如財寶來的實際。
瑤字營，便成了後秦的瑤字營。蘭亭皇帝雖對南宮瑤也有幾分怨氣，但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更何況也的確如其所言，兩件令他頭疼的事皆已解決。如今隻要打退北境三國，蘭亭便可無憂。
倒是這女兒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為其尋個好歸屬了。隻是……究竟是選東邊的晉國，還是擇鄰近小國聯盟？
若是晉國，日後蘭亭便有一大國為依靠，自然是好。可一來自己女兒可能連太子側妃都輪不上，二來晉國著實勢大，如若深交，將來蘭亭必會成其附屬。那便還是與鄰國為盟吧……
南宮瑤不知皇帝所想，即便是知，她亦淡然處之。於她而言，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何況她也從未答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