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情自有苦情人
林芸卿當眾選擇薑雲，此事已不可扭轉。
西楚皇帝思慮再三，最終認定他不過還是求富貴，隻是要的更多罷了。但不管怎樣，他總不會要回魯國當皇帝吧？難道要西楚幫他？皇帝相信自己女兒不會真傻到如此地步，去為他求自己發兵魯國。
隻是皇帝還是錯了。
林芸卿與薑雲成婚第二年，便有了身孕。皇帝自是高興，但得知喜報一日不到，便又傳噩耗。林芸卿不知為何，竟跳入了禦花園中的蓮池。好在身邊的侍女護衛救援及時，並無大礙，隻是剛具胎型的孩子沒了。
皇帝連朝務都顧不得，衝衝往林芸卿宮裏而去。林芸卿躺在床上，毫無血色，皇後在一旁細心照料，滿麵憂色。
“駙馬人呢？”皇帝冷聲問道。
旁邊一侍從急忙伏地答道：“陛下，駙馬昨日便因公務外出了。”
皇帝便也不再問，急忙上前去看林芸卿。一側的太醫不等問話，便一一稟報：
“公主已無大礙，服幾副補氣血之藥便可。隻是……”
太醫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跪地顫聲道：“隻是以後能否再孕便不可知……”
皇後哭出聲來，皇帝臉色大變。太醫跪伏於地也能感受到皇帝的震怒，惶恐之下身子再次低了一截，額頭緊緊貼於地麵。
最終，皇帝顫抖著揮了揮手：“下去吧……”
聲音裏透著疲憊。太醫如蒙大赦，叩了叩首，急忙退了出去。
皇帝扶著床沿緩緩坐了下來，看向她：“為何？”
林芸卿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滴，虛弱地開口道：
“這孩子生不逢時，便不應當出生。”
“生不逢時？那何時才是時候？”皇帝壓抑住怒意。
“生下便是太子、公主時。”
皇後停下啜泣，驚得臉色巨變。她小心看向皇帝，靜待他的怒火，腦海裏則快速思慮著幫女兒求情的方法。
皇帝並未發怒，反而語氣夾著妥協與哀求：“為了他？你可知這一發兵便將陷西楚於萬劫不複？至少也為父皇、為你的兄長想想，我們何等地疼你？難道到頭來還比不過一相識不過兩年之人？”
“既然父皇疼我，那便再疼女兒一次可好？女兒求你了，父皇。”林芸卿從床上爬下來，跪倒在皇帝身側。
她終於控製不住，悲慟痛哭道：“那是我的孩子，我也不忍心啊……我也舍不得……可是……可是我真的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父皇，求求你了……”
皇後不知該、更不知能去勸慰誰，這兩個她最親近之人，她最了解，也最心疼。最終隻能將林芸卿抱在自己懷裏，陪著一起低聲落淚。
皇帝踉蹌而去……
一月後，西楚陳兵魯國西境，威逼魯國皇帝承認西楚駙馬薑雲的儲君身份。天下震驚，諸國皆暗自調兵遣將，各方穩固不久的局勢隱有再變趨勢。西楚舉國皆罵皇帝昏聵，臣子上書積滿禦書房。
兩月後，西楚七皇子為主帥，榮威大將軍為副帥，西楚興兵二十萬討伐魯國。魯國與陳、衛兩國結成同盟，共同抗擊西楚。而西楚盟國則紛紛與西楚斷交，西楚鄰國甚至列兵國境，有大舉圍攻之勢。
四個月後，魯、衛、陳三國大敗，魯國皇帝自盡於寢宮，西楚駙馬薑雲於魯國長青殿即位，重名姬平，號宣武皇帝。
而西楚經此一役，元氣大傷，百年國祚毀於一旦，邊境幾城盡成他國疆土。西楚孝德皇帝名聲盡毀，負罵名病故。新皇為大皇子林雲川，繼位之初，便麵臨外敵虎視，內政民心不穩的困境。
三年後，西楚新皇賢明，國內政事再度清明，民心重歸，西楚大有恢複鼎盛之勢。但列國顯然不願再看到西楚回歸霸主身份，打定主意借此次機會將西楚徹底打壓下去。十國中除南齊、魯國以及較遠的南唐、大理兩國外，其餘六國不謀而合，組成聯軍圍攻西楚。
聯軍勢如破竹，短短一個月便攻至西楚都城壁壘雲陽，距潁川不過二百裏。好在南齊及時伸出援手，出兵晉、後秦兩國，以致兩國不得不撤兵回防，給了西楚喘息之機。西楚新皇立即擬好求援書，以期聯合魯國之力一舉擊退入侵者。為得魯國援助，林雲川甚至將具體的作戰計劃細致寫好。
西楚底蘊深厚，若按林雲川的籌謀，四國聯軍定然敗退。
求援書送至姬平手中，姬平屏退宮女宦官，直接將求援書扔進了火盆中，至於信使，早已被他下令斬殺。
身後的貼身侍從小心問道：“陛下，萬一能贏呢？”
姬平冷哼道：“能贏又如何，西楚已是強弩之末，就算能贏，那也將各國得罪了個遍，各國卷土重來，西楚必亡。朕若出兵，西楚滅了後，接下來便是魯國了。魯國不比西楚，不說一個月，五天都不知能否撐住。”
他迷醉地摸著身下的龍椅：“得來不易啊……”
六國出兵之時，林芸卿便已求過姬平出兵，但姬平當時勸慰她：“西楚國力強，不會輕易被擊敗。魯國弱小，出兵隻能以奇製勝，而‘奇’講究時機。當你皇兄來書求援時，便是時機已到，朕必出兵。”
後來西楚節節敗退，林芸卿再也等不下去，便又去求了幾次。姬平到後來實在沒了耐性，便將她關在了寢宮內。堂堂一國皇後，竟連出入自由也無。
林芸卿隻能默默祈禱。
決戰期至，西楚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未等到一名援軍。損傷慘重的四國惱怒之下，下令屠盡西楚皇城。西楚新皇攜皇室自焚於太廟。
林芸卿得知消息，足足昏迷了兩日。清醒過來時，她也顧不得梳洗，披頭散發地去找姬平，質問他為何不出兵。
姬平頗為不滿她的形態：“你貴為一國皇後，在外展現的是我魯國的威儀，怎能以此副形容示人。”
隨後方才答她的話：“朕並未收到你皇兄的求援書，派出援兵無從配合也無濟於事。再者，朕若出兵，現在魯國便已不在了，你還如何當你的皇後？朕為你考慮，你是不是也應當為朕想想。”
林芸卿不敢相信這是他說出的話，記得父皇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可笑的是，當初為他不顧父皇、不顧西楚，如今他卻說出此話。
她氣得本就蒼白的臉愈加慘白，用盡力氣一巴掌向他打去，卻被他一把抓住，狠狠一甩。她狼狽地跌在地上，手掌被磨破，腥紅點點。
“瘋子！來人，將她關回玉清殿。”他怒道。
淚水逐漸模糊視線，她卻強逼回去，轉而一笑。她該笑？她該哭的。隻是哭給誰看？
此後不久，姬平得了一美豔女子，旋即冊其為淑貴妃。這女子頗得姬平喜愛，從此他便專寵此一人。
林芸卿夜夜獨坐深宮，卻也不再在意。到如今，她隻念那些不在的曾最寵愛她的人……
三月後，淑貴妃有了身孕。
而此後某一日，從不來玉清殿見禮的淑貴妃突然來給她行禮，還帶了一碗湯藥，說是皇帝禦賜於她的養顏滋補湯，她不敢獨享，特帶來孝敬皇後。
如此毫不掩飾的伎倆，林芸卿自然能看破。隻是她既想看看皇帝對她還有幾分真情，也想借此徹底斷去念想，令自己清醒過來。便端起碗，一飲而盡。
她原以為隻是一份令自己大病上幾日，或者是令自己再不能生育之類的藥，她也不在乎，畢竟她已算是一無所有。至於害人性命的毒藥，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毒害皇後的罪名這女人還是承受不起的。
但她還是小瞧了這女人的歹毒程度。第二日天還未亮，她便被疼醒了。滿臉的刺痛感愈來愈強，逐漸令她痛不欲生，到最後直接昏迷過去。
清醒過來後，便見到自己從西楚帶來的婢女欣兒在床邊哭的幾欲斷氣。
她毀容了，臉上的皮肉一夜間潰爛，險些丟了命。如今雖已愈合……
她直接拿起桌上的剪刀往自己脖子刺去，身邊的婢女驚叫著立馬攔下。
終究失去個徹底……
姬平得知此事，隻是下令將淑貴妃禁足三個月。但實際連五日都不到……
此後沒多久，姬平以“皇後不誕皇嗣”為由，廢了她的皇後之位。
淑貴妃成了淑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