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莫問悲苦
林芸卿是這天下最幸運的女子，她生來注定一生無憂。
西楚皇帝本是一聖明君主，深受百姓愛戴。但自從冊封馨悅公主後，雖依舊勤政愛民，卻背負罵名。
依西楚法製，公主年至及笄，需招選駙馬，非大國嫡係皇嗣不得嫁。西楚早年勢微，不得已出此依附之策以自保。後來幾代君主勵精圖治，西楚終成一方霸主，但為鞏固霸主地位，也為國泰民安，此製一直保留下來。
這一代西楚僅有林芸卿一位公主，又是皇後嫡出，得盡寵愛，且西楚國力鼎盛。除南齊外，各國皇帝皆派使臣攜皇儲或準皇儲備了厚禮來西楚朝見過西楚皇帝，或明或暗地表達了求娶安國公主為太子妃的意思。
西楚皇帝自是心疼自己唯一的女兒，每一位皇儲他都仔細打量，考評學識、相貌、人品等等。
最後他問林芸卿：“如何，瞧中了哪個？”
林芸卿不悅道：“為何非得出嫁？我不想嫁人。”
皇帝忙小心勸慰：“多一個人寵愛不好？而且以後便是一國之後，如你母後那般母儀天下，受一國尊崇。此後加上西楚，你便有了兩國，有何寶貝是你得不到的？”
“可我不喜歡他們，他們都比不上皇兄、皇弟們，更不及父皇半點。”林芸卿趴在皇帝懷裏，撇撇嘴。
皇帝眉眼舒展開，笑著打趣道：“原來是沒看中，朕的女兒眼光是該挑剔些，隻有天底下最好的男子配得上。”
說到這，他思索了片刻，忽而眼睛一亮：
“南齊那個小混蛋還沒來過。”他轉頭繼續道：“卿兒啊，這南齊的六皇子徐清源你聽說過吧！那可真是一表人才，父皇曾見過幾次，不僅長得俊美，還聰慧至極，小小年紀便談吐不凡、六藝精通。全隨他娘，不然那老混蛋怎能生得出這麽一個好兒子。你皇兄也不及他，這天下的皇子，他絕對是最佳的。”
西楚皇帝讚歎不已，林芸卿眨巴著眼，心想：能有這般好？我不信。她不以為意。
西楚皇帝隻好暫且作罷，隻期盼著那小混蛋早點上門。他倒也想過主動邀請徐清源，隻不過到時這便是西楚表態許了南齊，這萬一不成……更何況自己女兒這般優秀，不來是對方的損失，憑什麽要弄得像自己求他來一般。就算到最後要請，那也是到最後……
林芸卿十四歲誕辰那日，西楚皇帝宴請四方。
這算是各國皇儲的初試，能否博得公主青睞，勝過其他皇子一籌，便全看此次。各國皇儲自然不會放過此等機會，皆親自備好賀禮，早早到了西楚都城潁川。當然，南齊例外。
十國爭雄，國之存亡，全在於國君如何。於是對於皇儲的冊立，各國不再奉行前朝的宗法製，皇位傳承皆以“立賢”為首要。如此，各國皇儲自然皆是人中龍鳳，不論哪點都無可挑剔。
隻是林芸卿本就出生皇室，對於這些常人眼中的天之驕子，許是見得多了，怎麽也提不起興致來。
想想倒也是，皇室聯姻本就無關感情，隻為利益，自己好歹還有的選，那些其他國家的公主……最多撿自己挑剩下的。林芸卿想到此一樂，這也算是安慰了吧。
不過……南齊那位還沒來吧……以前聽人說他多好便罷了，如今父皇都對他那般看中，如果找不到喜歡的，那就挑他好了。可這人從始至終不來是何意？莫不是瞧不上她？想到此，她氣得麵色發白，憑什麽，敢看不上她？
她決定親自去瞧瞧這人究竟是何模樣，是名不虛傳，還是名不副實？
林芸卿向來說一不二，說要去南齊，哪怕西楚皇帝不允，她還是一個人偷偷跑了出去。
南齊齊安距潁川足足兩千裏，最快也有七日路程，林芸卿從未出過潁川，又怎受得了這般顛簸，更何況還可能有諸多意外。這也是西楚皇帝不允許她去的原因之一。
林芸卿才出城門，皇帝派出的禁軍便追了上來。幸而旁邊一乞丐膽大包天地將她往泥坑裏一推，她掙紮著起身，那乞丐竟過分地給她披上自己髒兮兮的衣物，往她身前丟了隻破碗。
禁軍將領瞥了她一眼，帶著軍士呼嘯而過。她訝然之餘，更多的是羞憤。
“你放肆！”她驚叫。
對方隻是躺在破爛的草席上，泰然自若。她惱恨至極，卻無可奈何。
林芸卿最後找到最近的驛站，將自己收拾幹淨。出來時，便見到此前那乞丐坐在門前欄杆上。
“你是誰？有何目的？”她警惕地盯著他。
“幫我奪回皇位。”一句話驚世駭俗。
林芸卿直接退回房間，關緊房門，門外傳來那男子聲音：
“我也沒想過你同意，隻是隨口一提，不過我可以幫你。”
“你能幫我什麽？”
“那要看你想做什麽。你看，此前我不是幫你躲開了禁軍？”
聽此，林芸卿臉色微變，難道還要自己那般狼狽？
但半晌，她還是將門打開。
“你帶我去齊安，我給你報酬。”
“成交，不過你得先給我一百兩押金。”
……
“喂！”林芸卿掀起車簾，探頭喊了聲。
“我有名字的。”駕車的男子無奈道。
“那你可曾告訴我了？”
她瞪著眼。對方愣了愣，隨後急忙賠笑道：
“恕罪恕罪，竟忘了……在下曾是魯國大皇子姬平，後改名薑雲，至於身份……你也瞧見了，行乞為生。”
林芸卿沒料到他竟將真實身份也透漏給她，好奇道：
“你不怕我命人將你送回魯國？抓住你這叛國謀逆之人，魯國皇帝定然感激於我，與我西楚之盟便也愈加穩固。”
“那你可還想去齊安？別說齊安，你回去可還能再出潁川城？”薑雲斜睨她一眼，“再者，你真以為他們希望我回去？我既能出得了魯國，那便是他們不願我待在那，也不願殺我。”
林芸卿氣結，冷哼一聲縮了回去。
半晌，她想起話還沒問，又探出頭來，悶聲問道：
“到哪了，還有多久？”
“快了。”薑雲衝她一笑，“還有七日路程。”
這人為何如此可恨？林芸卿咬牙切齒。
兩人就此沉默，但林芸卿向來耐不住性子，何況趕路本就枯燥。隻是堂堂公主，如何能受此等委屈。
許久……
“喂……”薑雲喊了聲。
林芸卿內心一動，學著他回了句：
“我有名字……”
他卻置若罔聞，開口道：“跟你說說我的故事？”
也不待她答話，他便接著道：
“我母親本是陳國婧怡公主，十六歲嫁於魯國先帝為後。帝後二人彼此敬重十七載，母親賢名滿載朝野。但後來他招瑜貴妃入宮，這女人令他荒淫無度的本性暴露無遺，從此別說國事，那女人住的玉秀殿外的事他怕是都不知。文武朝臣求到了母親那裏，母親也著實擔憂，便前去勸說了幾句。誰知這老混蛋色迷心竅，竟以母親‘幹涉朝事’如此可笑的理由當場廢後，另立那女人為後。母親不堪受辱，自盡於長安宮。他卻非但無悔改之意，還直言‘晦氣’，下令以嬪禮下葬。此後不久，我便被安上‘謀逆’的罪名，若不是顧忌民心，我怕是無法活著出魯國。”
林芸卿沒料到薑雲身世如此坎坷，她原以為對方不過是一癡心妄想的乞丐，隻是言行不知天高地厚罷了。如今得知這些，她不知是該勸慰他，還是裝作不在意。
“不用同情我。”薑雲忽又說道。
“我沒……”林芸卿急忙開口：“既然回不去，何不在西楚生活，我將你引薦給父皇，父皇一定重用你。”
“屬於我的，無論如何都要取回。”
“你……”林芸卿惱怒道：“固執！”
薑雲沒再答話，林芸卿還想再勸說兩句，卻被他攔住，馬車也停下來。她疑惑地向外望去，才發現前方站著一群拿著各色兵器虎視眈眈的大漢，這是遇上山匪了？林芸卿緊張地攥緊手，內心諸多雜念迅速閃過，臉色逐漸慘白。
“前方十七裏有一小鎮，你找官兵送你回去。這之前，別停。”
薑雲忽然低聲說了句，沒等林芸卿明白，他便跳下去，從車底抽出一把長劍，猛一拍馬背。馬吃痛下向前狂奔而去，薑雲同時衝進了匪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