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夢靈山河錄> 第二章 倒盡相思淚

第二章 倒盡相思淚

  秋水神色恢複如初,不再言語。徐清源向側門望去,卻許久不見人出來。


  “姑娘既已開口,何不出來詳談。”他試探性地要求道。


  對方卻是聲音清冷:“我夢靈茶樓是不會要你性命的,走吧。”


  “為什麽?”他羞憤道:“難道一萬兩還不夠?”


  “公子莫非說笑,夢靈茶樓何時收了人錢財?再者,公子身為南齊皇室,若我真取了你性命,那南齊皇帝將如何?帶兵踏平夢靈茶樓,甚至宜安城?公子若真不惜性命,天下死法多了去了,何必髒他人之手?”


  徐清源頓時有幾分羞愧,此事的確是他唐突了,且言語又多有不敬……


  夢靈茶樓不收財物,隻要求受惠之人留下一信物,他日了清此次因果。這一點他也是知曉的,但他隻為求死,哪還有機會還人恩情,隻能以俗物相求。


  至於為何非得求人取自己性命,也源於夢靈茶樓的一盞茶。據聞那盞茶能讓人活出下一世,且真正匪夷所思之處,在於其能讓人下一世活成自己所期許那樣,哪怕是要做皇帝,也並非不可。徐清源不想當皇帝,否則也不必輕生,隻需等父皇仙逝,皇位自然是要傳與他。他所求,不過是不再像今生那般,遇見那等令他再不想活著之人。


  “難道你還真當我是神仙不成?”那聲音再度傳來,依舊冷淡,對方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外界所說不過是謠傳罷了,那盞茶並無那些功效,也不會要人性命。”


  他不知對方所說幾分真假,但他明白此行是定無所獲了。


  “告辭。”


  說不上悲憤,失落卻定是有的。隻是他並非無賴之徒,不會死纏爛打,再留下來也無意義。但他一隻腳剛邁出大門,秋水卻追上來攔下了他。


  “姑娘這是何意?”


  徐清源眉頭一挑,若是平日,他定會帶著笑意去調笑如此美人幾句,不過今日他著實沒了興致。


  “小姐答應賜茶。”


  秋水溫婉一笑。徐清源頓時晃了神,他覺得這定是世上最動人之物了。


  飲過秋水送上來的茶水,片刻後,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隻來得及想起他那風采漸失的母後與日漸衰竭的父皇黯淡下去的臉……


  徐清源得盡南齊皇帝寵愛,雖還未被冊立太子,但也僅差個儀式。他所享有的權力早已高過普通皇子,皇帝為保護他,甚至從禁軍中單獨調出一營供他調遣。但徐清源素來灑脫,又喜好與文人雅士往來結交,平日裏自然不能帶上軍士。於是皇帝隻好將負責皇宮護衛的禁軍都指揮使指派給他,當他的貼身護衛。


  這名都指揮使出身將門世家,天生奇力,後又得名師教導,年紀輕輕卻罕有敵手。自小家中長輩對其教育自然嚴苛,哪怕以習武為主,學識涵養卻也非同一般,頗有儒將風範。更難得可貴的是生的雖不如徐清源俊逸非凡,但也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當初徐清源以為對方是一個高傲的主,自己隻會三兩招防身把式難免會被人暗地裏鄙夷,死活不肯接受父皇“恩惠”。後來接觸過後才知道,那名為“韓湘平”的年輕儒將,無愧“君子都尉”的稱呼。


  徐清源常笑言:“你這樣哪是將軍,分明比那吳大學士還要儒雅,還要有‘浩然正氣’。”


  韓湘平隻是笑而不語。


  “可曾看中我哪個皇姐皇妹?沒看中也沒關係,反正日後這‘駙馬’肯定有你一個。”


  韓湘平笑著搖搖頭。


  “以後我為南齊皇帝,你便是我‘四征將軍’之一,為我開疆擴土,如何?”


  徐清源毫不忌諱,竟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話來。韓湘平卻是笑著點點頭。

  他一向如此,寡言少語,卻從不吝笑臉。對於韓湘平而言,忠國忠君忠於六皇子,便是他此生的使命。


  徐清源是個閑不住的主,可能是與那些文人學士相處久了,竟也學他們負笈遊學,周遊列國。皇帝本是不應允的,但後來一向沉穩的韓湘平竟以族運立下軍令狀:如有差池,夷三族。


  又經老太師勸說:“六皇子有大智,如今僅欠缺磨礪。若是此行功成,日後便是南齊之福。”


  皇帝隻好忍痛放其出遊。為此,皇後一月不許皇帝入其寢宮。


  徐清源一路遊學,嚐遍人間疾苦,飽覽各國政法,以他的天分,所悟所得足以使他成為一賢明君主。不過他不知哪來的俠義心腸,竟喜好打抱不平,不管是多大的事,他都要插上一腳。當然他自己是無法行俠仗義的,於是韓湘平不僅要保護他,還要去替他教訓人。


  每當遇到“英雄救美”這樣的戲碼,徐清源便會從韓湘平那兒拿來長劍,指著那些下三濫之徒,中氣十足地喊道:

  “放開那姑娘!”


  有時還會扮高冷俠客,說上一句:“如若不然,死!”


  對方自然怒不可遏,第一次遇上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弱書生”,提著刀就奔他而去。徐清源立馬將長劍扔向身後的韓湘平,同時急忙躲到他背後,全程一氣嗬成,無分毫拖泥帶水。


  待韓湘平將那些人打跑,徐清源便第一時間趕到那受害姑娘麵前,將她小心扶起。人家見他長得著實好看,頓時心安不少,也就不去在意那麽多細節。倒有不少說是要“以身相許”的,最後便成了徐清源狼狽而逃。


  但也有例外的,對徐清源態度冷漠,卻要求跟著他們。


  那姑娘名為川雪,不過二十歲,是名不折不扣的美人,隻是性子著實孤冷,卻也迎了某些人的特殊喜好。本也出生自一官宦世家,不久前橫遭變故,隻剩下她這麽個孤女。


  徐清源自然不答應,她卻是道:

  “我已家破人亡,現今無任何依靠。你們若不帶上我,又何必救我?得罪了那些人,你們是可以一走了之,那我呢?你們自以為‘行俠仗義’,不過是滿足自己的虛榮罷了,可問過別人是否需要你們多管閑事?何不讓我被糟踐……那樣說不得還能有個依靠……”


  她紅著眼,卻死死咬著嘴唇,生生止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滴。徐清源頓時心軟下去,卻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忍心地偏過頭去。


  一旁的韓湘平走上前遞過去一隻手帕,川雪小心接過,低下頭輕輕擦著眼淚。


  “看上了,便帶著吧……”


  韓湘平回到徐清源身側,低聲道。徐清源頓時臉色通紅,怒道

  “你亂說什麽……”:

  韓湘平笑而不語……


  “我救了你,不求你感恩戴德,至少給個好臉色吧……”


  後麵的行程,徐清源實在是被川雪的冷漠折磨得不輕。


  “是韓公子救的。”


  川雪隻答了這麽一句。徐清源臉麵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嘴硬道:


  “那也是我讓他去救的……”


  川雪直接沒理他,他一臉氣憤,狠狠瞪向韓湘平。韓湘平隻是笑著攤攤手。


  後來,三人行蹤暴露,遭遇行刺。緊急關頭,川雪為徐清源擋了一劍。長劍貫徹左肩,川雪倒在血泊中,她強忍著疼痛,看著衝上來的徐清源:“不欠你了……”


  徐清源隻是緊張地抱起她,默不作聲。


  回到南齊時,已是三年後了。得知六皇子歸來的消息,南齊皇帝與皇後竟出城相迎,老太師與大將軍亦是早早在此迎候。

  當時南齊皇帝見著徐清源的第一句話,便是:“回去立儲?”


  徐清源卻是道:“父皇,我尚年幼,監國這種事我可做不來。”


  “就不能幫父皇分擔一下?”


  “不急不急。”一旁的皇後瞪了皇帝一眼,當真是千嬌百媚生。


  “清源才剛回來,你就不能讓他歇歇?”


  皇帝隻好作罷,身後的老太師與大將軍欲語還休。


  回宮不久,徐清源將此行所得整理出十三疏,皇帝急召老太師與內閣大學士徹夜研析。第二日早朝,南齊新政實施,天下震動。


  徐清源卻依舊過著風花雪月的混賬日子,京城再次因這風流倜儻且風趣大方的六皇子增色不少。但不同以往的是,現今的皇子殿下去哪兒都會帶著名冷豔美人。引得不少閨閣女子掉盡眼淚。


  大半年後,整個齊安城皆知曉了那麽一名有天大氣運的女子,得盡六皇子寵愛。她所得的榮華富貴,簡直比公主更甚……


  徐清源決定立川雪為正妃。皇帝自然不允,一向寵溺兒子的皇後也不支持。但徐清源竟為之威脅道:“與她成婚我便答應立儲,如若不然,我寧可不當這太子。”


  皇帝、皇後隻得答應下來。


  立妃與立儲的日子很快定下來,全天下都知道了南齊那位準太子要娶名賤籍女子的荒唐事,一時間議論紛紛。南齊臣民對此亦是無法容忍,紛紛上書請求皇帝三思,皇帝氣急,最後幹脆命人將所有奏章交予徐清源。於是徐清源還沒當上太子,便已有“監國”之實,日日忙得不可開交,再無清閑日子,卻無法再去推脫。


  川雪不用再被徐清源硬拉著出席各種場合,便也沒再出過門。府上的傭人待她堪比皇後娘娘,她所用之物下人們盡是揀最珍貴的,卻無人見她笑過,對徐清源更是冰冷異常。


  不知何時起,有人傳言她不知足,得盡了一切,卻不知感恩戴德。這些言語越傳越甚,到最後甚至整個京都皆在罵她不知好歹。


  徐清源為處理國事,已住進宮內,對此自是不知。不過他身處大內,自然不需要人貼身護衛。於是韓湘平便留了下來,專職守護川雪。


  以韓湘平的身份是無法處理這樣的事情的,但他專門去了趟京兆府。第二日京兆尹便帶著官兵抓了不少人,頓時,“準太子妃”成了禁忌,再無人敢議論。


  川雪屏退下人,一杯一杯飲著一壺名叫“故夢”的酒。本就是從未飲過酒的人,卻如飲水般胡亂咽下去,嗆得眼淚全流了出來。幾杯下肚,便已吐得不成人樣。


  一直藏身暗處的韓湘平再無法忍住,急忙上前,想去攙扶,她一把推開。


  “這酒……說是‘故夢’……”川雪趴在石桌上,斷斷續續地開口,聲音喑啞:“道是……如那‘故夢’茶……一杯飲下,此前種種……便盡是往生……不再惦念……”


  韓湘平不言語,他也聽聞過夢靈茶樓那盞茶,是否真如傳聞那般能令人遺忘一切他不敢說,但這酒,顯然是假的。他卻還是拿過桌上另一隻酒杯,連飲三杯。


  川雪麵頰酡紅,香汗淋漓,卻是望著他一笑,若那寒梅飽綻,風情萬種……


  韓湘平目光迷離,深情款款。


  徐清源批閱京兆尹奏折時,才得知川雪竟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已時至三更,他顧不得麵前依舊如小山般的奏章,星夜策馬回到府中。


  川雪房門打開時,守在院內於石桌上沉睡過去的徐清源驚醒過來,望向那邊。韓湘平臉色蒼白、步履踉蹌地走出來,一眼瞧見院中的徐清源。


  四目相對,一個驚悚,一個倉皇;麵色巨變,一個青白,一個煞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