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惋秋之死(一)
隻半日,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永巷,漢成帝親自到椒房殿要人,一個是疑似與男子曖昧的的妃嬪,趙合德,被禁足披香殿;另一個是確實與內監私通的宮女,惋秋,被關入大牢,容後皇上親審。
陰暗潮濕的牢獄,窄小的過道上時有老鼠蟑螂躥行,伴著幾聲若有似無的囚犯呻吟聲,空氣裏彌漫的腐臭血腥的氣息讓人窒息。
並不是第一次到這大牢裏,忍著刺鼻的氣味,在獄卒的指引下,我一步一步地邁向深處。
“惋秋?”不置信地喚了聲,幹草地上趴著的人影,一身血痕,辨不清真容。
那人影聞言,緩緩抬起頭,帶著哭腔,虛弱地回了聲“娘娘,您來了。”
雙目立刻飆出淚來,這哪還是那個粉雕玉琢般活靈活現的人兒,帶著虛弱的氣息,隻是一團還未死透的肉身而已!
獄卒忙解了鎖,打開木柵門放我進去,又恭敬退遠。
我不知對她是該抱還是該撫,生怕一個不小心讓她傷勢加重。隻蹲下身,恨恨地說道:“惋秋,惋秋,她們怎麽忍心將你折磨成這樣?!”
她已是如此這般慘狀,仍不忘安慰我道:“娘娘不必難過,好歹奴婢還有命能再見到您。”劇烈地咳了兩聲,又急切道:“娘娘,小順子,小順子他怎麽樣了?”
不忍地別開眼,叫我如何開得了這個口啊,她本就命懸一線,小順子的死訊怕要把她往黃泉路上再推一把!
見我不答話,她艱難地伸出手扯了扯我的衣角,道:“娘娘,您告訴奴婢,告訴奴婢,是不是小順子他……”
無奈含淚點點頭,實在無法親口說出那幾個字。
她頹然放下手,喃喃道:“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他,我該死,我該死……”
“惋秋,你別這麽說,小順子雖然走了,但你得好好活著,以慰他在天之靈呐!我已求了皇上,可以饒你死罪,你自己也千萬要看開些!”
惋秋虛弱地趴著,仍舊不住地衝我磕著頭,道:“娘娘,是奴婢對不起您,都怪奴婢一時不甘說出了合德娘娘的事,才把事情越搞越大,給您惹了許多麻煩,奴婢該死啊!”
忙製止了她的動作,安撫道:“別這麽說,賊人是有備而來,端是叫人防不勝防,我不怪你。”
“娘娘早就說過,奴婢早晚要死在這張快嘴上,果不其然,還害人害己!也不知道合德娘娘現在怎麽樣?”惋秋依舊自責地說著。
“你別擔心,她沒事。皇上也不會處置她,這件事若追究起來,王莽也逃不了幹係,皇上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廢了一員得力大臣。這件事就此了了,隻是需給眾人一個交代,還要你的幫助。”我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著。
“娘娘您說,隻要能洗刷奴婢身上的罪孽,奴婢萬死不辭!”
我又湊近她幾分,道:“待皇上明日當眾提審時,你隻需一口咬定並未曾聽到任何曖昧言語,明白嗎?”
惋秋堅定地點點頭,血紅色的雙眼瑩瑩閃著亮光。
回到昭陽殿,我思前想後,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本不欲與皇後一眾為敵,奈何她處處不放過,細想起來,惋秋和小順子的事處處透著蹊蹺,連擁禮的死也詭異得很,為了身邊僅剩的親人,我不能再默默忍受了!
喚來小李子,吩咐道:“你且秘密去廣陽殿一趟,將本宮這封親筆信交給他手上,勞煩他相助,派人時時盯著椒房殿,說本宮感激不盡!”
小李子小心地將信箋收入袖中,正要退出。
“等等。”我又叫住他,“這件事一定要秘密進行,不可讓他人察覺,尤其,要防著小齊子小柳子,明白嗎?”
小李子點頭,這才領命出去。
一旁的憐冬壓低聲音道:“娘娘終於要出手了嗎?”
輕抿了口茶水,淡淡道:“若她沒有把柄,我再如何出手都沒用,可要是有把柄,那由不得我不替天行道了。”
“娘娘說得是。不過奴婢以為,椒房殿必是大有文章。”憐冬高深地說著。
我不置可否,隻是直覺告訴我,有文章的定不僅限於椒房殿的人。
“對了,外頭那兩個可有什麽動靜沒有?”
憐冬回道:“說來也奇怪,奴婢一直盯著,並不見他們有何異常,莫非真的錯怪他們了?”
“你見過有幾個內監像他們似的身子這般壯實?定是習武之人,不可放鬆警惕,不是內奸最好,留著看家護院,有這樣兩尊佛杵在門口,小鬼也不敢來犯。”
憐冬會意地道了聲“喏”。
約摸兩個時辰後,天也黑了,外頭伸手不見五指,小李子才匆匆來報。
“娘娘放心,信箋已安全交到劉公子手中,劉公子一聽是娘娘請他幫忙,想都不想就應承了,回來時還派了李長侍衛一路護送,萬無一失。”
早就料想是這個結果,劉欣對我的事一向上心,他又在宮中行走,辦事自然方便又利落,有他在,我不擔心。
隻是,又再一次接近劉欣,恐又要叫他重燃希望,後事諸多麻煩。青鸞啊青鸞,姐姐也是逼不得已,對不起你了。
“好,小李子,日後就由跟李長單獨接觸,有什麽消息第一時間向我稟報,隻是注意一定要掩人耳目。”
“娘娘不說奴才也會的,奴才無時無刻不想著替小順子報仇呢,一定會小心行事的。”小李子咬牙說道。
點了點頭,又瞅了瞅窗外黯淡的一彎月牙,雖是微弱,可終究未叫暗黑完全吞噬,周圍還有星星點點幾顆瑩亮陪著,也並不孤單。
“天色不早了,你們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陪我一起去把惋秋接回來。”
憐冬道:“娘娘您也早些休息。”說完便領著眾人恭敬退出。
翌日一早,各宮妃嬪都紛紛齊集甘泉宮,來者不善的、幸災樂禍的、翹首以待看熱鬧的,各色人等,嘰嘰喳喳地坐了一屋子,熱切地討論著今日合德下場如何,當中不乏平日裏跟她走得近的梁秦二人。
這二人兩麵三刀,一貫如此,也見怪不怪了。許皇後和安經娥更是無不得意地睨著,我隻當未見,漫不經心地喝著茶水。
夏公公率先出來,見亂糟糟的一屋子女人,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眾人這才住了口,拿出平日裏的高貴典雅、端莊大氣,正襟危坐著。
麵對滿滿一屋子各式脂粉氣,漢成帝倒顯得異常淡定,目不斜視地朝主位走去。
“今日叫大家來所為何事想必朕也無須贅述了,將趙婕妤和侍女惋秋都帶上來吧!”他直入主題地說著,想必也有不少人熱切地盼著他快些發落了合德去。
很快,合德被帶了上來,跪於殿前。
才一日不見,可眼瞅著她仿佛都瘦了,神色憔悴,定是受了強大的精神折磨,目光微滯,少了平日的生機和活力,整個人都蔫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