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小弟擁禮
不日，闔宮便已傳下旨意，今年除夕夜的宮宴定在建章宮，取其華美瑰麗，吉慶熱鬧。
過了晌午，尚衣監的宮人們便領了大批衣樣布料到昭陽殿供挑選做新衣。
為首的是個四十上下的內監，名喚查良忠，長得白淨秀氣，頗顯女相。一進門見著我，便熱絡地上前討好。
“娘娘，這是今年新進貢的雲紋錦，紋理細膩絲滑，柔軟無比，做成衣裳更是流光溢彩，華貴異常啊。尚衣監隻得了三匹，奴才頭一個來送給娘娘您過目。”查公公諂笑著，臉上的褶子都能將不慎飛近的蠅蟲夾死。
我客氣地笑笑，道：“公公的美意，本宮心領了，隻是，這上還有皇後，本宮怎敢得頭一份呢？”
查公公笑的更盛，道：“娘娘謙虛了不是，這闔宮誰不知道娘娘您是最受皇上寵信的，有什麽好東西，奴才們當然緊著往您這送了。”
心中一陣厭惡，許是皇後複位表麵收了暴烈的性子，這些奴才才敢如此猖狂，隻是這樣一來，不是陷我於恃寵而驕的境地嘛。
依舊維持著麵上的客氣，語氣卻是冷了許多，“本宮怕是要辜負公公的美意了，宮外正行雪災，皇上才下令杜絕宮中奢靡，連除夕宮宴都一切從簡，如此瑰麗華匹，公公此番不是要讓本宮罔顧聖旨嗎？”
查公公聞言一驚，原本就躬起的背現下彎地更厲害了，連連道：“娘娘恕罪，奴才知錯！隻是這製作新衣還是要的，圖個吉利嘛，您要是拒絕，恐皇上要怪奴才伺候不周了。還望娘娘可憐奴才！”
放眼往他身後瞧去，隨手指了一匹不甚華貴的布料，道：“就它吧，紫紅色也足夠喜氣，且去裁剪了趕製出來吧。”
查公公小心翼翼地瞧去，似沒想到身為宮嬪的我會如此不在意在皇上麵前的穿衣打扮，猶豫片刻，終於點頭稱喏。
還未等他退下，便聽合德人未到聲先至，尖銳的聲音聽著分外刺耳。
“姐姐，你瞧，我帶誰來看你了！”接著便是一長串笑聲。
我朝殿門口望去，隻見她領著個個頭隻到她肩膀的小孩拐了進來。那孩子一蹦一跳地，見著我，便飛身撲了過來，歡快喊道：“大姐！大姐我好想你啊！”
“擁禮？你是擁禮？”待看清那孩子的麵容，我又驚又喜，這正是一直隨老父生活在鄉下的小弟，趙擁禮，已經長這麽高大了，換了長衫，束上發冠，也是個精神的小夥，倒真有些認不出來了。
雖與擁禮相處的時日不長，但那孩子很粘我，想必跟原來的趙飛燕姐弟感情甚篤。他抓著我的手，一刻也不鬆，道：“大姐，你怎麽這麽長時間都不來看我？二姐說帶我來看你，我別提有多高興了！”
憐愛地摸摸他的頭，道：“好孩子，大姐也想你。”
一旁的查公公見這姐弟團圓的架勢，也不好一直杵著了，道：“娘娘一家天倫，奴才就不打擾您了，新衣會盡快為您趕製了送來。”
我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慢著。”合德叫住正要退出去的查公公，眼尖地瞧見了流光溢彩的雲紋錦，繞到他身後，摸了摸水滑的麵料，道：“嘖嘖嘖，真是好料子，怎麽不見查公公拿來孝敬孝敬本宮呢？別忘了，本宮也是趙婕妤！”
查公公連連賠笑道：“娘娘錯怪奴才了，奴才這就打算要去您的披香殿呢。”
合德放下料子，得意說道：“這還差不多，你先去本宮殿裏候著吧，本宮隨後就去。”
查公公拭了把汗，急忙告退。
早知合德的飛揚跋扈，我也見怪不怪，隻是她貿然把擁禮也拉進來，實在讓人窩火。
旁人一退下，我便厲聲道：“你怎的行事如此魯莽，早就告誡過你，宮中險惡，不要牽涉更多無辜的人，你怎麽都不聽？”
合德隻不在意地笑笑，道：“姐姐又錯怪我了，小弟入宮是皇上的旨意，皇上疼惜你，許你除夕與家人團圓，本想給你個驚喜，這才先接了小弟入宮的。”
我別開眼不再看她，巧舌如簧，若沒有她吹枕邊風，皇上又怎會突然想起這茬，宮外的雪災還不夠他鬧心的嗎？
見我態度冷淡，合德繼續說著：“小弟既已入宮，姐姐又何必再追究其他，盡情享受團圓之樂就是了。妹妹宮中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又對擁禮眨眨眼，道：“小弟，好好勸勸大姐。”
“二姐慢走。”擁禮十分乖巧，惹人疼愛。
我蹲下身，拉著他的手，道：“擁禮，你二姐都跟你說什麽了？”
擁禮向來與我親近，問他的會都會一五一十告訴我，“二姐說，讓我求求大姐，求大姐讓我留在宮中，說大姐疼我，一定會答應。”
歎息一聲，就知道合德對此事還不死心，接擁禮進宮絕不僅僅是一家團圓那麽單純的目的。“那擁禮你是怎麽想的呢？大姐想聽聽你的想法。”
那孩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擁禮想跟大姐一直在一起，進宮見到大姐，擁禮很開心，如果大姐不想讓擁禮一直呆在宮裏，擁禮就回老家去，何況，父親總是臥病在床，需要人照顧，擁禮怕下人們伺候得不仔細。”
看著他單純得如一汪清水的雙眸，我的心都要融化了，俗話說：“龍生九子，九子不同”，真的難以信服，一母所生的合德怎麽會變得如此功利。
撫著他的頭，柔聲道：“擁禮，不是大姐不想讓你呆在宮裏，實在是宮廷險惡，人心叵測，大姐怕保護不了你，讓你受到傷害，懂嗎？”
擁禮歪著頭，道：“大姐，既然這裏這麽不好，那你跟擁禮一起回家，等擁禮長大了，保護大姐。”
一把將他攬在肩頭，哽咽道：“好孩子，你有這個心，大姐就滿足了，但大姐不能離開，生生世世都隻能呆在這裏了。”
擁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擁禮聽大姐的，大姐對擁禮好。”
我吸了吸鼻子，緩了緩，“好，既然是皇上的美意，那擁禮這幾天就跟大姐住一起，大姐帶你好吃好玩。”
到底還是個孩子，一聽說有吃有玩，立刻高興地一蹦三丈高。心下亦是十分欣慰，就讓我替趙飛燕，好好疼愛這個弟弟，完成她未了的心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