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促膝長談

  今年的雪相較往年,下得尤其大,半個月的時間裏連下了三場鵝毛大雪,直鋪得大地見不得一寸土色。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可在這物資匱乏的年代,老百姓們還指不定能不能熬到來年的豐收,“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如此大雪,怕是個災年也未可知。


  外頭實在冷凍難耐,一早便叫宮人們關了殿門,在裏室支起炭盆,一起圍坐著取暖。


  小李子蜷縮一團地坐在矮凳上,不停地搓著雙手烤著火,嘴裏還念念不停:“哎呀,冷死了冷死了,這天要站在外邊可要凍成冰塊不可。”


  小順子也說道:“可不是嘛,幸虧咱們跟了娘娘這麽好的主子,心疼奴才們。”


  我揣著湯婆子,端坐在軟榻上,笑道:“就你嘴甜,小安子和小意子不在,輪到你來賣乖了。”


  小順子機靈地說:“奴才這都是跟惋秋姐姐學的。”


  惋秋也一旁坐著,正做著繡活,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嗔道:“你這油嘴滑舌是打娘胎帶來的,可不要栽贓給了我。”


  “娘娘您瞧,咱們宮裏就數惋秋姐姐嘴皮子最厲害了,奴才日日耳聞目染,不是跟她學的,還能跟誰?”小順子說道。


  惋秋微微紅了麵,站起身,雙手叉著腰,嗔罵道:“好你個小順子,要你胡說八道,姐姐不光嘴厲害,繡活還厲害呢,看我今日不把你那張臭嘴給縫起來!”說著,便執著根細小的繡針,追著小順子滿屋子跑。


  小順子更是來了勁,也甚是滑溜,陪著惋秋左躲右閃地,就是讓她抓不著。


  其他幾個直接圍著炭盆拍手叫好了,我也並不出聲阻止,隻樂得看熱鬧了,滿屋子歡聲笑語不斷,難得有如此輕鬆歡樂的時刻。


  這時,憐冬奉茶進了屋,差點跟他們撞個滿懷,幸得眼疾手快護住了茶盞,不由得嗔怪道:“可仔細著點吧,瘋鬧夠了,該歇歇了,我在屋外就聽到你們的聲響了,可保不齊殿外也能聽到,叫別人聽了去,還當是咱昭陽殿在用私刑呢。”


  自粟順常離開後,憐冬便成了宮人們的大姐頭,主心骨,她的話沒有人不聽的。惋秋和小順子聞言,立刻停止了追逐。


  隻聽小順子氣喘籲籲地笑說著:“惋秋姐姐饒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惜春接茬道:“我瞧著呀,惋秋這悍勁兒,日後她的夫君可有苦頭吃了,小順子今日的模樣便是前車之鑒。”


  此話一出口,頓時滿室爆笑。


  惋秋麵頰緋紅,與小順子對視一眼,竟扭頭含羞地掀簾跑了出去,活脫脫少女懷春的模樣。


  我心中一驚,惋秋這丫頭,莫不是喜歡上了小順子?他可是個太監哪!再看看小順子,也是麵上微紅,含情脈脈地看著惋秋離去的背影。


  頓時撫額,這二人,是什麽時候對上眼的,我竟絲毫不知,看來真是平日對她們的關注太少了。


  憐冬捧了茶遞到我手中,道:“娘娘,喝口熱茶吧,暖暖身子。”


  這才愣神回來,看著她們幾張稚嫩的小臉,歎息一聲,是要抽個時間好好給她們謀劃下未來,萬不能誤入歧途。


  想了想,道:“小安子和小意子告假回家,已有半月了,可有捎回來什麽消息沒有?”這兩個不在跟前的孩子,尤其讓人擔心。


  小李子答道:“娘娘,成日的暴雪,外頭已然鬧起了雪災,又引發了饑荒,小安子和小意子是同鄉,奴才聽說屬他們家那片受災最嚴重了,房子都被雪壓塌了,死了好些人。”


  我心頭一緊,就知道流年不利,受苦的還是老百姓,驚道:“他們二人原隻是告假五六日,可這都半月有餘了,還杳無音訊,實在叫人擔心哪。”


  小順子寬慰道:“娘娘暫且放寬心,他們都是因家中隻剩老弱父母,無人照拂,才回鄉料理的,誰曾想這大雪綿延,不得已才耽擱了日子吧。”


  憐冬也道:“是啊,娘娘,他們告假那日奴婢仔細叮囑過,您又許了不少銀錢給他們,想來是不會有大事的。”


  心下稍稍放鬆些,又道:“小安子和小意子有年邁父母要照拂,那你們呢?老家可也受災了?也有什麽困難沒有?”


  小李子道:“娘娘放心,奴才和小順子也是同鄉,家中都還有兄弟姐妹幫襯,受災也不重,奴才的兄長前段還捎信來說家中一切都好,讓奴才好好在宮中當差呢。”


  惜春也說:“奴婢家和懷夏家就在長安城內,不甚打緊的。”


  我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一定要跟我說,知道嗎?”


  眾人皆是感恩道喏,唯有憐冬一人,沉默不語。


  “對了,憐冬,你老家在哪裏?怎麽從來未聽你提過?”我好奇地問。


  “是啊,憐冬姐,我們認識你這麽久,也從未聽你隻言片語提過家裏,每回宮門口探視的機會你也都放棄,是不是跟家裏鬧了不愉快啊?”惜春歪著腦袋問。


  素日落落大方的憐冬這倒拘泥了,輕咬著嘴唇,麵色變了又變,半響才道:“其實,奴婢在宮外沒有家,奴婢自小便是孤兒,一直在人家家裏做丫頭,後來,宮中挑選家人子,各戶都有名額,那家的姑娘不願入宮,便叫奴婢替代了,奴婢這才進宮做了宮女。”


  握上憐冬的雙手,緊了緊,萬萬沒想到,外表堅強果敢的她竟有這樣一段悲慘的身世,一個孤女獨自成長,經曆的苦難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心中真是疼惜萬分,鼻子也跟著泛酸。


  惜春和懷夏已是忍不住啜泣起來,嗚咽道:“憐冬姐姐,你別難過,以後我們的娘便是你的娘,下回宮門口探親,你就跟我們一塊兒去。”


  “憐冬,昭陽殿也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一家人,千萬不要覺得孤單。”


  憐冬雙目盈盈地看著我,用力的點點頭。


  又過了幾日,依舊沒有小安子和小意子的消息,等待是最磨人心智的。加上長安城周邊災情擴大,不斷有老百姓凍死、餓死的消息傳入,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終於熬不住,差人出宮去他們的家鄉打聽,左右也需再等四五日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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