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重見天日
“孤館度日如年,風露漸變,悄悄至更闌”。
巨君自那日探監後便未有再來,料想他向許皇後說的那番話定是誑她無疑了,雖有王大司馬相助,但仍是為他當日的果敢機敏捏了把汗。
想想又覺著後怕不已,若日後許皇後回想起來察覺出不對勁,一旦追究,還不定會再鬧出多大的風波,連我入宮前與他交好的事怕也要牽扯出來公之於眾了。
牢獄中密不透風,也不知事情辦得如何了。我隻陷入無端揣測,一個可怕的念頭竟湧上心頭,許皇後終究是個危險的存在,日後便是有我無她,有她無我了!
正想著,聽聞腳步聲,獄卒領著浩蕩一行人往深處行來。
莫非又是皇後賊心不死?我立刻警惕地站起身,胡亂從旁抓了隻茶碗防身,卻不想來人竟是他,“夏公公?”
夏德勝一見著我,立刻沒了方才在獄卒麵前擺譜的樣兒,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個不停。
“哎喲,婕妤娘娘您受苦了!”轉身又甩動手中拂塵對獄卒一陣揮打,罵咧道:“小兔崽子!反了你們了,敢讓娘娘住這樣破敗的地方,仔細你們的皮!……”
夏德勝來獄中,那必是漢成帝的意思了,有驚無險,便悄悄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夏公公此番前來是?”
他隨即停下手中動作,轉臉恭敬道:“瞧奴才這脾性,就氣不過這些下作東西!回娘娘話,奴才奉皇上口諭,特來迎您回宮的。”
愕然上前,“罪責呢?”
夏德勝笑道:“婕妤娘娘吉人天相,清白無辜,自然是無罪了。”又衝一旁驚懼的獄卒低吼:“還不快把門打開?迎娘娘出來?!”
深吐了一口氣,看來巨君已把事情辦成了,我的心頭大石也跟著落下了。
夏德勝又令隨侍宮女在獄中給我梳洗打扮了一番,換上婕妤宮裝,一行人,才恭恭敬敬地迎了我出來。這叫去晦氣,不能將牢獄中的陰晦之氣帶出,沾染了皇宮的聖潔。事實上,看是光鮮亮麗的宮廷又比這肮髒不堪的牢獄幹淨多少呢!
出了潮腐的牢獄,一到室外便貪婪地呼吸起新鮮的空氣,外頭依舊天藍、草綠、花紅、鳥歡,心中抑製不住重生的喜悅。
還未到昭陽殿,遠遠地便瞧見粟順常領著“李安順意”和“春夏秋冬”伸長著脖子在殿門口迎候了。
腳下加快了幾分,微笑著走向他們。到了跟前,幾人見著我,像是約好的一般,紛紛紅了眼眶,最感性的惋秋,直接哭出了聲,邊哭邊說:“娘娘,您可算平安回來了,奴婢瞧著您又瘦了一圈,可叫人心疼呢!”
我也不禁鼻子泛酸,有人關切惦念的感覺,真好。
“傻丫頭,這才幾天,沒那麽嚴重吧。況且,我在裏頭,成天隻能吃了睡睡了吃,應該長胖了才對呢。”
大家被我的話逗得又是一樂,幾個人哭笑不得的場麵當真是滑稽。
粟順常上前扶了我,道:“娘娘,還是進殿說吧,外麵風大,仔細再著了寒。”
“對,要哭要笑要鬧,咱都得回家再說。”一行人便簇擁著我進了殿。
進了內室,各人分工,都忙活開了,有人準備吃食,有人準備熱水沐浴,有人準備新衣熏香,最後,隻留下粟順常在跟前伺候著。
“我不在的這些天,你們想必因我也受了不少罪吧?”我握著她的手,滿是歉疚。
“主子別這麽說,您遇難而奴婢們不能隨侍已經於心不安了。何況,這些日子皇上每日都來昭陽殿,外麵的人也就不敢輕視了。”粟順常答道。
“是嗎?”我十分訝異漢成帝的舉動,他來幹什麽?睹物思人?會嗎?
“千真萬確,皇上每次來都要在您房內獨自神傷好長時間,有時幹脆宿在昭陽殿了,皇上對娘娘的深情,奴婢們看著都感動。”
“好了,別說這些了。皇後那邊呢?”他對我越是好,我便越想逃,不自然地岔開話題。
“許皇後幾次三番地覲見要將娘娘您處決,還鬧到過昭陽殿,都被皇上壓了下來。”
“嗯。”我淡淡地回應。這倒是皇後的性子,她恨我入骨,定是想方設法要將我除之後快的。
“娘娘您這次能順利脫險,全倚仗班婕妤從中周旋呢。班婕妤平日看著清冷孤傲,不宜親近,骨子裏倒是個識大義明大理的,更難得是的與娘娘您交好。”粟順常繼續說道。
不出所料,班婕妤外冷內熱、俠肝義膽、嫉惡如仇,斷不會對我的事坐視不管,加之巨君暗中協助,翻起案來,事半功倍。
沉吟片刻,又道:“碧珠那丫頭怎麽處置?”
粟順常麵露驚訝,如實道:“娘娘慧黠。的確是曹經娥自己的貼身丫頭碧珠使壞,她受了皇後的威脅和好處,才膽敢做偽證陷害您。後皇後欲殺她滅口,幸得班婕妤帶人當場截下,她才肯站出來揭露皇後罪行。真相大白後,皇上仁善,罰杖責一百趕出宮外,怎料那丫頭身子骨弱,受不住刑,未等出宮便死了,也甚是可憐。”
“那許皇後呢?”又無端背上一條人命,也不知她這個罪魁禍首現下可還安逸。
“皇上震怒,卻還並未對皇後做出處罰,隻是下令暫時禁足椒房殿。且到底是內宮醜聞,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對外宣揚,否則一律以抗旨論處。”
畢竟是一國皇後,母家在朝中的勢力又是盤根錯節,要處置她可不是皇上一句話就能決定的。
輕搖了搖頭,連漢成帝經曆了喪子之痛後,為了皇室尊嚴都願意大事化小,我又何須再為此事神傷?一無背景,二無勢力,本分過好自己的日子也就罷了。
“粟順常,快去將前些時日研製的雅致點心再新做些來,我要親自去拜謝救命恩人。”遙記得那日在鳳闕殿還許諾讓她嚐嚐鮮的,卻不想突生變故,今日倒是個好時機。金銀玉器皆是凡物,恐要玷汙了那朵聖潔的百合,自製的吃食倒顯得禮輕情意重。
永華殿,班婕妤已然親自在門口等候了。
“晨起便見夏公公滿麵歡喜地經由,我猜想你今日要過來,這不還未等一會,你便來了。”班婕妤親昵地牽起我的手,左右瞧了瞧,確定無恙。
“姐姐與我心意相通。”人生難得一知己,此人便是班婕妤。
“快隨我入殿,我讓宮人們準備了好些吃食,給你補補身。”
“可巧著,我也帶了些點心來,給姐姐嚐嚐。自製的,別處可吃不到。”
這些便是我穿越過來後,閑來無事,製來解饞的,桂花糕、酸棗條,水晶榛盞……經多次改良,賣相口味皆是一絕,直把昭陽殿的幾隻饞貓養得口舌越發刁鑽了。
進了內殿,她立刻摒退了左右。
神秘兮兮地坐於我身旁,輕聲道:“你入獄後,有位王莽王公子修書與我,求我搭救你,此事你可知曉?”
我點了點頭,鄭重道:“可不是嘛,飛燕還要多謝姐姐的救命之恩。”
“誰跟你說這個,跟我故意討人情似的。”班婕妤沒好氣地剜了我一眼,惹來我陣陣低笑。
她複又說道:“那位王公子可就是你的心上人?”
我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姐姐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早看出來了,你本無心這後宮之爭,時時想著置身事外,若不是心裏有人還能是什麽呢?”
羞澀一笑,“姐姐好聰慧,飛燕佩服,佩服。”
接著,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她竟十分八卦地纏著讓我講跟巨君的過往給她聽。誰能想到如水般恬靜淡漠的班婕妤竟有如此單純可愛的一麵,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還未說笑一會,連她給我準備的補品也未來得及吃上一口。小李子便火急火燎地來報說,漢成帝去了昭陽殿,讓我速去接駕。
隻得悻悻然離開,一刻不停地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