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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獄中見故人

  到底還頂著皇妃的身份,我在獄中的待遇還不算太糟糕。


  有個獨立的單間,雖然地上也是鋪著潮腐的稻草,但有張小床能夠躺下休息,三餐也不是餿敗的食物。


  我已經很滿足了,看過太多的古裝劇,裏麵髒亂差的監牢簡直是人間地獄,雁過留毛,人進去了不死也得脫層皮,忽而很感激這個尷尬的身份所帶來的特權。


  一天,兩天,三天,我每天坐在小床上,抬頭看著唯一的一扇小小的窗戶內射進的亮光,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從天黑挨到天亮,甚是煎熬和害怕。


  不知道未央宮中的情形如何,不知道昭陽殿的其他人是否因我受到連累,不知道宮外的陽阿知曉後是否打算舍棄這顆棋子,不知道合德是怎樣的以淚洗麵,我隻知道外麵有太多的豺狼虎豹等著將我生吞活剝。


  想念現代的安逸生活,想念爸爸媽媽,想念死黨同學,我這條小命怕是要終結在這了!不甘心!入宮許久都不曾放肆哭過,在這小小牢籠卻似要把眼淚都流幹了。


  就在我以為我的後半生要在這獄中度過時,這間小小的鐵柵欄屋迎來了第一位客人,卻也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


  許皇後一身華貴宮裝,輕掩著口鼻,一步三搖地走在鐵欄外,摒退了左右守衛。


  “嘖嘖嘖,寵冠後宮的趙婕妤,即便是置身這髒臭不堪的牢獄,穿著粗麻囚衣,也難掩姿色呀,不知皇上看到你這個樣子,會不會更加憐惜呢。”她輕笑著說,語調甚是陰陽怪氣。


  “皇後娘娘怎麽好興致,踏入這髒臭不堪的地方,也不怕汙了您的千金貴體。”我依舊坐在小床上,冷冷地說。眼下我的境況還能再糟嗎?又何必如她一般惺惺作態!

  “本宮也不想踏入這鬼地方,隻是你一日不死,本宮便一日不得安寧,怎麽得都得來瞧瞧不是?”許皇後稍稍露出了猙獰的嘴臉,狐狸尾巴快要藏不住了。


  “托娘娘的福,我暫時還死不了。”


  “哼!你以為你還能走的出這大牢?別做夢了!你膽敢謀害皇嗣,下場隻有死!”她步步逼近,最後用手緊緊攥住鐵門上的圓柱,仿佛掐住的是我的脖子。


  “到底是誰謀害的皇嗣,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輕輕挑眉,並不在意她此時的咬牙切齒。


  “哼,那又如何,隻要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皇上也不得不信,隻要皇上信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是嗎?那想必皇上現在還是不相信了,否則,怎勞娘娘親自過來示威呢?”我冷笑地看著她,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至死方休,當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你!你這個賤人!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以為有皇上的庇護就高枕無憂了嗎?前朝的大臣不答應,你照樣得死!說你是賤婢出身,還真見識淺薄!”許皇後被我說中的心事,當場惱羞成怒,汙言穢語衝口而出,哪裏還有點母儀天下的風範。


  不過她的話倒是點醒我了,皇帝的天下不是他一人的天下,他需要顧忌的太多。


  後宮與前朝看似沒什麽交集,實則絲絲入扣,後妃爭寵,為的是給家中父親兄弟在前朝謀得好官職,光宗耀祖,振興家族,前朝的爾虞我詐,實際也關係到後妃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就如同貿然獻寶的林經娥,一失足,將整個家族都拉下了水。


  記得聽粟順常提過,許皇後家族勢力很大,父親是平恩侯,身居高位,隻要她知會一聲,那麽,前朝的動靜可想而知。


  見我默不作聲,她以為將我威懾住,得意極了,道:“下賤東西,還妄想與本宮鬥!本宮會讓你後悔的!來人!把門打開!”


  心頭一驚,莫不是要在大牢裏對我動私刑?以皇後的囂張和狠辣,她絕對做得出,如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即便就地殺了我也沒人敢吱一聲。


  嚇得連連後退,“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別害怕,本宮不殺你,你屢次讓本宮在皇上麵前失了顏麵,本宮隻不過是想討回些利息罷了。來人,將她押去刑房!”許皇後沉聲開口,像個嗜血的惡魔。


  她私藏在椒房殿的刑具已是那般駭人了,如今到了真正的施刑地,豈不要更加肆無忌憚了?

  驟然絕望,這是個吃人的社會,有權勢便能隨意決定別人的生死,而我,隻是最卑微的存在,此刻,竟連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得到皇後授意,獄卒將我手腳都戴上手銬鐵鏈,毫不客氣地押出了牢房。


  “慢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幾乎要驚喜地叫出聲“巨君”!

  此時他一身戎裝,滿臉肅殺,跨刀帶著幾名侍衛闖了進來,一旁的獄卒攔也攔不住。


  “你是何人?”許皇後挑眉,本想著今日好好整治我,驟然被人打斷心裏十分不快。


  “回皇後娘娘,末將射聲校尉,王莽。”巨君不卑不亢地答道。


  “射聲校尉?”許皇後上下打量著他,但見來人身形高大,英武不凡,且官職不低,語氣稍有緩和,“你有何事?”


  “回稟皇後,末將是奉皇命,前來提審趙婕妤,不巧遇見娘娘。”


  我狐疑,巨君身為射聲校尉,不可能權力大到連刑部的事也沾手啊,莫不是情急之下替我解圍,連這樣的大慌也編出來了?不禁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許皇後也不是個好糊弄的,將信將疑道:“王校尉,本宮雖深居後宮,但這前朝的事也略知一二,刑部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衛屯兵部插手了?”


  隻見巨君並不慌亂,鎮定道:“娘娘有所不知,末將的伯父已上奏皇上,將末將調任廷尉司,掌刑辟。末將此番便是來熟識事務的。”


  “令伯父是?”許皇後疑惑道。


  “大司馬王鳳。”


  許皇後立刻和顏悅色,道:“原來是王大司馬家的公子,難怪如此氣宇不凡,一表人才。”


  默默拭汗,有個當大官的親戚就是不一樣,連皇後也要給他三分薄麵。


  “皇後娘娘謬讚了。今日末將有幸得見國母天顏,也是榮幸之至。”巨君淡笑著答道,他算是把準了皇後的脈,適時地拍拍馬屁轉移她的注意。


  “嗬嗬,王公子客氣了。那本宮就先回宮了,王公子請便。隻有一句,本宮需提醒公子,這個趙婕妤謀害皇嗣、罪惡滔天,你,無須跟她客氣。”說著,便儀態萬方地步出了牢房。


  “多謝娘娘提點,恭送娘娘。”巨君目送皇後走遠,對身旁的獄卒和侍衛道:“今日之事,不準透露出半個字,我自有厚賞,否則……”配合著拔刀的動作。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身後一群人連連稱是,連滾帶爬出了牢房。


  “飛燕!”偌大的牢房隻剩我們二人,巨君疾步上前,一把將我摟在懷中,用力之大,似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


  我亦深情地回抱他,幾個月不見,他依舊俊朗豐神,隻是更黑更瘦,看著叫人心疼。


  耳貼著他的胸膛,聽著那強有力的心跳聲,我無比安心地閉上眼,周身被他獨有的氣息包裹住,連日來躁動不安的心緒在這一刻似找到了歸屬,終於平靜下來。


  “飛燕,你受苦了!他將你奪了去,卻未有好好照顧你!都怪我,我不該放手!”他懊惱出聲,自責不已。


  “別這麽說,世事無常。”我安撫道,事到如今,又能怨得了誰呢,即便是漢成帝,他有心維護,也迫於壓力,力不從心哪。


  倒是巨君,官場曆練許久,已升做射聲校尉,還如從前般莽撞,叫人好生擔心。


  射聲校尉,他從前向我起誓,待坐上這個職位便迎娶我……往事不堪回首……


  又想到現下處境,忙抽身出來,問道:“你如何能進得了此地?會否有危險?”


  “不用擔心,有伯父幫忙運籌。”


  “大司馬?他怎麽會?”王鳳不是最瞧不上我這樣的舞姬嗎?當初與巨君私奔,他更是以死相挾,怎的如今竟肯為了我的事出手相助?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好了,不說這些了。”巨君忙打斷我的思緒,神情稍顯不自然。複又急切說道:“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入獄?我在宮外乍聞這個消息,都快急瘋了!”


  “巨君,你信我嗎?謀害龍裔的事不是我做的,我是被冤枉的的!”


  “我當然相信你!你心裏愛的是我,又怎會嫉恨別人的子嗣?旁人不明白的,我都知道!飛燕,委屈你了!”巨君疼惜地說著,又緊緊地擁我入懷,不願放手。


  “謀害龍裔的人,是許皇後!”我如今已是十分確信,除了她,不會有別人。


  “當真?”


  “她今日能到這獄中對我施毒手,深有殺人滅口的嫌疑,我已是十分確認了,必是她無疑。一定是她串通了曹經娥的侍婢碧珠,掉包的我的賀禮,想出了將瑪瑙浸入麝香這樣陰毒的法子!”


  “這就好辦了,隻要有了碧珠的口供,諒她是皇後也抵賴不掉!”巨君驚喜過望。


  “隻是,你的身份,不便去到永巷……”


  他甚是酸澀地一笑,“你忘了嗎?我扮成侍衛去過昭陽殿,隻是未與你見上麵。”


  當日之事,確是我決絕,隻是若不那般,恐他要糾纏不休,引火自焚。便當是我負了他,隻要大家相安,即是萬幸。


  “以後萬不可再做那些掉腦袋的事!”我嗔怪道。


  “此去,你並非孤軍,大可去找班婕妤,她乃聰慧大度的女子,與我也有些交情,定能相助。”我將自己能想到的都告訴了他,如今,也隻有他,能助我脫離這牢籠了。若不主動出擊,漢成帝終有一天會抵不住朝臣的壓力將我處死,隻要還有一線生機,我萬不能坐以待斃。


  “好,我即刻去辦,飛燕,你就安心等著我的好消息!我拚死也一定會讓你沒事的!”


  送別巨君,我又獨自地坐回小床,窗外一縷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照在臉上,似將滿室的黴氣也衝淡了不少。揚起臉,合上雙眸,靜靜感受著這份久違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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