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故地重遊 祭奠青春

  暮煙的行李放在客廳裏，她神情淡定，美麗已經在裏頭陪她坐了很久了。客廳裏的光線慢慢地黯淡下來，子晴和杜宇軒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情景是這樣兩個女人安坐在窗前，紅酒的光芒掩映在落日的蒼茫裏去。酒在他們幾個人的生活裏占有重要的地位，失戀的時候，失業的時候，似乎每次要失去什麽的時候他們就付諸於酒精，現在，還有什麽可以失去的呢？以前子晴曾經說過：“我不能離開這座城市，因為我愛的人在這裏，他在這裏，我此生就無法離開此地。”暮煙把很多東西都留下來了，帶了一箱子書和衣服，還有些她喜歡的小玩意，她回頭看看這房子，歲月的片段像大片大片的無聲電影湧了過來。她純真的大學時代的愛戀就這樣結束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與離開。她講個一個故事：“我們廠子裏有一個女孩，胖胖的，很普通的一個女孩，上了很普通的大學，考了很普通的研究生，可是交了個很不普通的男朋友，這個男朋友對她不放棄的程度，讓人感到了吃驚。他是個窮困的法律係研究生，他跪在了她的門前，他追她到了她工作的城市，他追到了她所在的單位，應聘跟她同一個部門。這樣的男子啊，太可怕了。這樣的愛，太自私了。這種執著，太讓人難受了。有人跟我講這件事，狠狠地誇了這個男人，總是說那個女孩因為貧窮離開了他，我相信不是的，這樣的愛會讓人喘不過起來，讓自己的愛人那麽難過，那樣的愛，誰稀罕呢？雖然說真愛是讓對方幸福，這句話很多人覺得虛偽，可是如果做不到也不要讓對方那麽難受害怕吧。那樣的愛太沉重，你的愛人也許承受不起的的。所以我的愛，也隻是我自己的愛，我不讓我的愛人那麽難過，子晴，你懂得的，讓自己愛的人那麽難過那樣不是我們的愛。”她們三個輪番請客想占有最後的廝混時光，美麗躺在小床上問子晴：“你說暮煙怎麽想的，雖然我支持她的決定，但還是不能理解，人家結婚了她就非要離開北京嗎？”“以前她呆在北京的理由就是他在北京，和她在同一個城市生活，現在他結婚了她沒有了呆在這個陌生城市的理由，她要回到熟悉的地方去，那樣有友相伴，日子就不會那麽難以打發。離得遠了，心裏自然會安靜很多，許多時候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我最懂得了。”“你又為了什麽？為什麽要為他人作嫁衣裳，她如今的日子不就是她的下場，讓她以後知道搶閨蜜的男人是要遭報應的，你還幫忙勸他們和好，現在可和好了？”“沒複婚，可也有眉目了吧，蕭遠也不來找我了，這以後我也不打算和他們聯係了，我答應杜宇軒以後都不跟他們聯係了。”“這杜宇軒一個悶葫蘆，怎麽就把你追到手了，不過也還不錯，人長得帥，有那麽點小才氣，我看他跟你倒是說不完的話，你是不是因為蕭遠受刺激了？”“自己也稀裏糊塗的，好像很熟悉，可能是以前就認識的緣故，能說很久的話，能一起喝啤酒聊天，還喜歡一樣的詞，前天一幫同學吃飯，有個他的同學說，你們知道杜宇軒念大學的時候書上寫的什麽嗎？我將於茫茫人海中尋找我唯一什麽的伴侶，幸運不幸的，一群人當笑話聽了。可在我心裏，有多高興啊，我們這樣的人，在大多數人的眼裏，就像笑話一樣吧。他這個人很平淡，好像沒有什麽大的理想，然而所有的內心卻像是我的理想，不能說完全誌同道合，可也算得上道合，懂得我，明白我，知道我的好處，在我不漂亮的時候喜歡我，不糾纏誰是誰的付出。張黎說我還吹牛肯定找個有房有車的，結果找個三無人員，問我怕不怕三十歲在北京連一畝三分地都沒有還租房擠公交。”美麗摸著子晴的頭發，黑暗中閃耀著靜靜的光澤，她輕輕的說：“我們的子晴又怎麽會怕這些？我們的子晴啊——，最怕這輩子找不到一起談論柳永的人，最怕這一輩子和旁的人一樣為了車子房子放棄自己的愛人，如果她找到了自己的愛人，那麽她肯定什麽都不怕。”“等送走了暮煙，我打算和杜宇軒去西藏看一看，你呢？有什麽打算？劉子宵說你的片子獲獎了，你還繼續演戲嗎？”“演啊，D說他不反對我演戲，隻要別太累了就行，我現在相信命運了，當我那麽努力地去掙去拚的時候，老天爺從來沒有眷顧過我，一次也沒有，當我服從了它，我卻因此獲得了幸福，我感到幸福，你相信嗎？雖然每天房子有點空，可我不害怕，我不擔心，現在我爸媽對他也還算滿意，除了歲數沒有什麽不隨心的地方。至少比起暮煙來說，我們都算幸運的多。她太固執了。”“或許她回去了心就能平靜一下，她隻是沒有遇到更好的一個人，以前啊，我也覺得你太固執了，可是生活麵前，你也沒有和子宵在一起，可如今或許是最好的關係，一生的紅顏知己遠比共同生活天天吵架要好得多，這也許正是你心裏期盼的關係，子宵想要的關係。下次寫新劇本的時候不如我們三個一起，我為你寫一本美麗傳，寫寫你和他的故事。”“我們之間，三言兩語就說完了，誰願意看啊？你不是喜歡柳永嗎？寫個柳永傳。”“那我也太自不量力了。說正事，暮煙走你打算送點什麽呀？”“我東西都買好了，子晴你明天陪我去柯達一趟，我打算把以前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照片找出來，寫一些話送給她，你呢？”“我想這個周末咱們一起，就咱們三個人，一起去爬長城，我們第一次去長城的時候還記得嗎？那就像是

  一個開始，我們滿懷著理想，等待著投入這個世界的懷抱，現在它也是一個段落，暮煙一定也想做最後的告別，我們一起去校園轉轉。”“哎，子晴，你有沒有發現，我們身邊的有些人，比如暮煙，平時不起眼的，可當他們下決心離開的時候會比我們堅決得多，而我們總是舍不得放下，不灑脫的其實是你我。”子晴在黑暗中嗯了一聲，美麗知道她困了，不再聽自己說話了。她還兀自喃喃自語：“我願我也有此勇氣。我們三個，也最終不免要分開，和大多數的人一樣，最後過自己的小日子，子晴，有一天，我們也要麵對今天的日子，那時候能夠愉快不傷感地麵對並大踏步地走向明天嗎？”“會的，會的。”子晴睡夢中答應道，美麗靠著她，一覺到了天亮。三個人隻帶了一張公交卡出門了，美麗的包包裏背著火腿和麵包，子晴帶著水果和水，暮煙負責拿好相機。從公主墳坐大巴，一路上風景肅殺之景，郊區漫山遍野的黃葉讓人覺得秋天的來臨，子晴一改在車上睡覺的習慣，拿著相機拍個不停。五年前的秋天，她們也曾一起放眼過這動人的風景，那時候她們意氣風發，等待著美好的未來和浪漫愛情的來臨。如今的她們，成熟美麗，依然相信。暮煙分外珍惜這次的相聚，她知道，在以後的人生裏，她不會能這麽幸運有這樣好的朋友，即使有也沒有這樣好的歲月可以一起分享。三個人的體力子晴最差，她從來不做什麽運動，爬個十來分鍾就要歇息一下。暮煙顯出少有的興奮，她的臉上紅撲撲地泛著動人的光輝。美麗一個勁兒地拍照，兩個人拍完了三個人拍。子晴感染了她們兩個人的熱情，就在聚散之間，也要快樂地享相聚的時光，她們三個在長城上鋪開坐下，把好吃的都堆在布上，暮煙說：“美麗，給我們唱首歌吧。”“唱個什麽呢？”“就唱汪峰的《青春》吧，我們都會唱，跟著你一起唱。”美麗輕輕地哼唱起來：“我打算在黃昏的時候出發搭一輛車去遠方今晚那兒有我友人的盛宴我急忙穿好衣服推門而出迎麵撲來是街上悶熱的欲望我輕輕一躍跳進人的河裏……我心裏什麽都沒有就像沒有痛苦這個世界什麽都有就像每個人都擁有。”暮煙的眼神裏沒有一絲傷感，她對著蒼山峻嶺大聲喊：“北京，我來了，我要走了，我愛過了，我要離開了。我愛你，我愛你。”歲月總會有曲終人散的那麽一天，無論曾經多麽相愛的愛人，曾經多麽親密的朋友，曾經多麽偉大的理想，在現實這個殘酷的手掌下，也會變得支離破碎。她慶幸自己可以在還能夠麵對江東父老的時候回到家鄉，慶幸自己的青春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的印記，不然在遙遠的未來，那什麽來祭奠我們這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