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父母的焦慮

  她發現姥爺的死給她帶來的後果是，晚上總在周公處和姥爺會師，然後哭著醒來，她給媽媽打電話給大姨打電話，她們都沒夢到過。就是自己隔兩三天就要夢見姥爺，夢見他坐在炕頭，耷拉著兩條腿，一隻手拿著小煤鏟子捅爐子，一直捅到一屋子煤煙姥姥開始罵他他才住手，夢見給姥爺剪指甲那個硬啊怎麽剪都剪不動。所以清明節上墳的時候，子晴還是不顧眾人勸回去了。此時她才發現最可憐的是媽媽，她的腿還沒好利索，因為想姥爺老是哭，還有辦喪事的時候因為大舅和老舅為錢吵架讓姐妹幾個都寒了心，她提出要把姥姥接到自己家養，大舅不讓，吵起來媽媽突然中了風，嘴都歪到左耳朵去了。現在上墳，大舅來都沒來，隻有媽買了些祭品，才發現其他人都是空手來的，都以為別人會買自己不願花這份隻有死人才看得到的錢，大家在墳前哭了一場。子晴說：“大舅費了半天盡就把姥爺放在這裏，我就是不懂風水看著這地方都不好，不如另開一片新墳呢。”大姨接過話茬：“他哪是為了你姥爺，他是覺得別家都比他家的有出息肯定是祖墳的事，才堅持讓你姥爺入祖墳，現在好壞跟咱們女兒家沒關係，不讓你大舅這麽辦的話，將來東東沒出息的話，一定怪咱們不讓入祖墳，現在入了，我看他能有什麽出息。”“行了，在爹跟前和孩子說這些幹什麽？都回去吧，二姐的臉不能在風地裏多呆。”當天子晴和爸爸帶著媽媽去縣城找了個會針灸的老中醫，老中醫說，你不是中風，西醫跟你說的吧，你這是氣急攻心又受了點風，給你紮兩下發散發散就好了，不過你來的晚不能完全好，隻能保證你不複發了，這嘴最後肯定還是要有點歪的。媽媽年輕的時候是個除了名的美人胚子，如今一下腿差點瘸了，她自己老覺得那條傷腿是不直的，現在又加上個嘴歪，簡直不要活了。她以前除了梳頭都不照鏡子的，現在除了吃飯都在照鏡子，子晴隻好安慰她：“就一點點，看不出來的。”媽媽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孝子，車禍車禍你不回來，我嘴疼嘴疼指望不上你，給你念書花二十多萬學會回來騙你老娘了。”子晴知道媽媽是從來沒說過髒話的，她這樣定是心裏受了天大的委屈，子晴說：“那我先不回北京了，陪你呆段時間，跟你去針灸，好點我再回去。”子晴爸爸洗了個蘋果遞給媽媽：“別別扭了，我就看不出來歪，你自己老照鏡子，就覺得歪了，心理作用，誰的身體能長那麽對稱？孩子不回來不是你怕孩子分心不讓回來的嗎？不回來你想回來你又說，是不是今天上墳又有啥委屈了？不就是他們都沒買貢品嗎？咱們買也沒幾個錢，你何必為這個傷了自己的身體呢？操那個心幹嗎呀你說你？”“不是這點貢品，你說就連這麽點小事都是我想著，我去年生病那麽厲害，我雖然沒去伺候爹，可看病的錢大頭全是我出的呀，再說我就是想去我自己還在床上躺著要人伺候呢，自己哥哥不來看我，反倒說我不伺候，如今爹剛死了，今天聽大姐說他現在打著房子的主意呢，我說把娘接過來，她老說自己不行了，怕死在閨女家要在老家呆著，我有怕她一個人身體本來就不好，讓嫂子隔三差五去罵一頓，這不是等於送她去死嗎？”“那也脾氣別往孩子身上撒呀，你看看她瘦的，就剩下兩大眼睛了。誰見都問是不是減肥了。你說嫂子大哥也是，以前都挺講道理的，現在一碰到錢的事，就變得這麽奸呢？子晴你趕緊回去吧，把你說的那個證考下來，換個好工作，把你供出大學來教個小孩，我心裏也不高興。”子晴想跟爸爸說說北京的就業市場，幼兒園裏還到處是碩士呢，本來還想要幾個錢買台電腦，她看到家裏這一團糟把到嘴的話生生咽了回去。當然父母主要擔憂的還是她的婚事，眼看著周圍的鄰居一個娶媳婦的娶媳婦，嫁閨女的嫁閨女，就老王家紋絲不動，連個影子也沒有，老王同誌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說你，給你說個條件好的，你還介紹給人家，二不二啊？”“爸，誰跟你說我給她們介紹的？她是背著我偷偷用我的QQ號和蕭遠聯係上的，她們怎麽說呀，難道說她蹭了我的牆角？”“我前些天和蕭遠的舅舅舅媽吃飯，她們說你怎麽把蕭遠介紹給同學了，現在和同學結婚了，有這事沒有？”子晴沉重地點了點頭，“爸，我又不傻，我自己喜歡我再介紹給別人？她們是心虛，或者她們也不知道，所以這麽說的。”“那小子也沒什麽好的，就條件好，我閨女還怕找不到比他好的？”“哎，連我爸都學會自欺欺人了，可見我成了大家的一塊心病。”子晴心想。子晴回家最大的感受就是，家鄉父老真的是關心她的婚姻大事啊，不論熟悉的不熟悉的，見了第一句話是：“子晴回來了？”緊跟著第二句就是：“帶對象回來的？”當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她們就以一種看怪物的無比痛惜的口氣問：“怎麽還不找啊？可是該抓緊了，不能再挑了。”子晴感覺到自己如果一個月之內不嫁出去就有成為鰥寡孤獨的危險。她真恨不得立刻挖地三尺逃出去，再也不見這些人的嘴臉。就算去小賣店買點菜都有人湊過來問：“子晴你是在北京呆著不回來了嗎？趕緊往回給你媽領個女婿吧！”她簡直落荒而逃。最崩潰的上街都碰到熟識的大叔問：“上次那個對象怎麽樣？那個小夥子可是真不錯啊，長得精神，關鍵是家庭條件好啊，啊？和別人結婚了啊！哦，眼光太高了啊，那樣的還瞧

  不上。回頭叔給你介紹個啊！”子晴沮喪地看看自己：“難道自己已經是隔夜飯了嗎？大家都著急的往走趕？”暮煙也抱怨回家就上個墳還老有人拿她的終身大事來討論，好像大家此行的目的不是祭奠死者，而是為了共商把自己嫁出去這件事來的。還有離譜的人直接拿了男孩子的照片來給暮煙過目的，她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過去吧，人家立馬就問，怎麽樣還不錯吧，相處相處？你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麵說人家的侄子外甥長得像拉秧的茄子吧！可是你不接吧，顯得你也太沒禮貌了，人家立馬會轉身跟別人說，難怪她嫁不出去了，就這樣子誰要她啊？大叔大嬸們，我哪個樣子了，我就嫁不出去了？美麗就比他們帥多了，壓根不回去，也就沒有這煩惱，所以聽到兩個來回訴苦，她安慰地摟著她們，簡直就是左擁右抱：“要我說，你們就滿足依稀一下廣大人民群眾茶餘飯後無聊的好奇心嘛！要做剩女就要有長期和七大姑八大姨做鬥爭的心裏準備，不要這麽脆弱嘛！”子晴委屈地撅了撅嘴：“你不脆弱你試試。”“要不咱們幹脆上電視征婚得了，萬一還能成了呢！”“你少出這餿主意，你要是願意找曝光率呢，我們就給你當親友團，要是讓我上去把嫁不出去的臉都丟向祖國大地，讓十三億人民都關心我的婚姻大事，我可不幹。”“對呀，再說那裏頭不是都托兒嗎？萬一你不幸，和一個托兒牽手了，回頭沒找到對象，回來繼續成為父老鄉親的關注對象，點擊率不要太高了！”“行不行啊？你們兩個大齡老處女，我說一句你們頂十句，就這樣誰要你們？”玩笑歸玩笑，父母的擔憂是真的，尤其是蕭遠的結婚讓老王同誌備受打擊，他發誓一定要給姑娘找一個百裏挑一的好女婿，出出胸中這口惡氣！子晴但是淡然得很，她想老天爺不會一直那麽忙的，總會抽出一下下看看她這個善良的傻女子，為她找到茫茫人海中的那個人。文學青年都有通病，就是認為世界上有一個人是為她而生的，所以她生下來的任務就是找到那個人，然後浪漫地相愛，從來不想相愛之後的柴米油鹽，所以子晴壓根沒考慮過車子房子的事。說起子晴，用美麗的話說，姑娘，您除了有點二，真沒什麽缺點。她外形俊俏，性格開朗，品學兼優，這絕對是三好五好榜上的好孩子，就是一直受祖國博大精深的正統文化熏陶，孩子有點傻，就連戀愛都是相信書裏說的。所以美麗說她肯定是NOZUO，NODIE。還有一點致命的，就是子晴的獨立心，她根本不知道女人找到一個好老公就是一次新生命的開始，天天想著事業更上一層樓，哪裏那麽容易啊？當然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好選擇，比如下麵出場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