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婚後

  都說東北的冬天是最冷的，美麗說他們家那頭有錢的貂絨沒錢的棉褲，天氣冷得把她的煙癮都凍掉了，美麗今年冬天還寫了好幾封信給子晴。她媽的肺病又犯了，其實不是別的，就是她常年戒不了煙，加上天氣不好，她又整日勞作，這病總是春天好了冬天犯的。過了年回來，宿舍裏已經換了兩個人，小B又搬回來了。來來換換的，子晴也已經習慣了，張黎訂了婚出了正月也要住到婆家了，子晴以前還和陳旭琴玩得挺好，經過鄧學文這次她心裏徹底寒了心，難怪人家說酒肉朋友不可靠，張黎雖然絮叨，關鍵時候還是向著自己的。鄧學文經常跑回宿舍來，張黎很討厭子晴還理她，子晴說：“那怎麽辦？一開始沒有不理人家，現在反倒小氣了，也不是我做事情的風格。”“那也沒有一吵架就跑回宿舍找你的，這千拉萬扯的，你怎麽往前走呀？你說這鄧學文是真傻還是故意的？你那會鬧失戀的時候我們都看在眼裏，你多喜歡那個蕭遠她也不是不知道，現在天天跑過來說他們兩口子的破事還要搭上一個婆婆，缺心眼還是什麽呀？幸虧你是好馬不吃回頭草，要是換個多心眼的人不趁機把果實搶回來了嗎？”“現在倒真不是，你要說她那時候剛好回來說他們多甜蜜，連第一次上床買紅酒的事情都在宿舍說了，那時候肯定是有氣我讓我死心的意思，現在，她是有苦沒處說，我呢，肯定沒法向著蕭遠說話，在我這裏她最平衡，還能間接傳達這麽給意思給我，你看我搶了你的也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你也就不要怪我。”“也是，幸虧你沒跟他，你要跟他現在三天兩頭回宿舍的不就是你了嗎？”“換了是我，你覺得能吵起來嗎？”“也是，我都沒見你和人吵過架，除了單位的嚷嚷了兩句，她也是動不動就你媽逼什麽髒說什麽，我們村裏的四五十歲的這樣說話的也沒幾個，說什麽不帶那個字好像就不能說話似的，換誰天天挨罵也受不了呀，其實她也怪不容易的，你說搞對象裝了有小半年，你當時看中你家蕭遠不就也覺得文質彬彬的還算有家教嗎？”“咳，沒準人家擱我這裏也裝呢？”“裝什麽呀裝人家心裏又沒你，人呀一般為自己在乎緊張的事情才展露他最好的一麵的，比如你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就特別緊張，最緊張的那個就是你未來的伴侶。”“到我這就成了，當我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我感到緊張，他也感到緊張，於是他成了我朋友的老公。”“子晴，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你一開始也許是真的喜歡，動情了，動了二十幾年沒動過的情，一見鍾情，到了後來，你不過是不甘心，說到底，是不服氣，如果他找了個方方麵麵都勝於你的，你一定釋懷並且祝福他過得好，現在找了了除了胸比你大的，什麽都不如你，別說不如你，連我們都看不上的人，你自己覺得不服氣，委屈是不是，怪那個男的沒眼光。”子晴懶懶地伸個腰：“我還不能癡情了？誰說人家胸比我大，屁股也比我大呀，最關鍵的是我不能三天跟人家上床。不過就是你說的，我心裏總覺得這個事情堵得慌，倒不是因為這個男的，我們分手我也知道人家可能會找別人的，可是我那個時候多難熬呀，媽媽車禍骨折了，姥姥說有得癌症的危險，工作又丟了，一個人在北京漂著，誰都不能說，還得靠你借錢給我花，她是我宿舍裏玩得最好的朋友，平時一發工資就讓我請客，沒事就粘著我，說我千好萬好，最好倒好，把我覺得最好的人背著我哄到床上去了。算了，不說也罷，我如今也能時不時看到他，知道他的消息，也算沒有徹底在人海中絕跡。”她們兩個換工作沒三個月，好日子沒過了幾天，學校轉讓出去了，她們兩再次失業，子晴不想再教小孩子，就找個小單位直接簽了個兼職，著手準備雅思考試，張黎第二天下午就找到了一家美國人開的少兒英語學校。好久沒看書了，拿到書子晴才覺得怎麽那麽多生單詞呀，以前這些詞天天看現在教小屁孩教的隻知道小學的單詞了，高一點級別的全是似曾相識，她每天晚上睡覺聽著CNN就睡著了，第二天發現手機沒電了。鄧學文沒過兩天跑古來了，她臉上帶著明顯的淤青，宿舍裏的人都出去了，隻有子晴和陳旭琴兩個人，鄧學文一進來就說：“媽的，老娘這次和他離婚離定了。”“你又怎麽了？三天兩頭鬧別扭。別提了，我們這不是去海南照婚紗照嗎？丫的一點大老爺們樣子都沒有，什麽都要靠我，這還不算，拍照拍了一天，我累死了，他高興得玩的不亦樂乎，晚上還把電視聲音開得好大，我就說你聲音小點，他不幹還開了最大的，最後酒店的人都投訴了，我氣得直哭，他還說我，你哭，你哭。”憑陳旭琴和王子晴對鄧學文的了解，事情肯定被她自動省略了不少不利於她的環節，陳旭琴說：“這也值得離婚？”“你聽我說啊，回來的路上他就隻顧著自己，這也就算了，昨天我們吵架，他居然動手打我，你們看看，我腿上和臉上，都是傷。”“看蕭遠不是會動粗的人啊，你先說說你幹了什麽吧！”“我也沒幹什麽，我就是撓了他幾下。”“還有呢？”“還有踹了他一腳。”陳旭琴非常鎮定地說：“你踹哪裏了？不會是學港片踹了人家那裏吧！”“你怎麽知道？”“大姐你二啊，你踹壞了你還過不過了？換了是我我也打你。”鄧學文見陳旭琴這個反應，轉過身拉著子晴：“子晴，你可要給我做主啊，你看我都被打成這樣了。”“我怎麽給你做主啊？你又不是為國捐軀，我還上告政府一下？你們兩個吵架可別拉上我，蕭遠呢？讓他下午來接你，我這裏可不收留你。”“你們兩個狠心的家夥，這個時候不關心我，還向著他說話，他在家裏呢。”“他怎麽在家裏呢？不去上班嗎？”“他跟領導請假了。”陳旭琴立刻就明白了那哥們的臉上傷勢到底如何了，都開花開到沒法上班見人了，可見文文用力之猛烈。“你就不能給人家留一丁丁男子漢的尊嚴嗎？”“狗屁男子漢，你說就我們這吵架的事兒他都一五一十地向他媽匯報了，今天早上他媽媽給我打電話了，說是我要是再敢動她兒子，她對我不客氣。”子晴忍不住

  笑了，鄧學文更來勁了：“笑吧，笑吧，就知道幸災樂禍，你們都沒人管我了，讓我自生自滅去吧！”“你就算自生自滅也是滅了別人，走吧，一起去後街吃好吃的。”後街是子晴和陳旭琴最愛，飄香的麻辣燙，嗞嗞冒著熱氣的烤魷魚，冰涼入喉的酸梅湯，烤的脆香的羊肉串，最最漂亮的蛋撻，每次她們都坐在被煙熏的位置，還是樂此不疲。中國的文人總是喜歡粒粒分明的花生米，文人的才氣沒沾染多少，在喜歡鹽水花生這點她們兩個確是分毫不差。賣花生米的老板娘是個苗條的北京更年期婦女，不肯多給一根筷子，小菜旁邊立著個大大的支架，裏麵轉動著滴油的燒雞烤鴨子，她時刻緊繃著神經，因為厭惡吃麻辣燙的人不吃小菜或者厭惡隻吃羊肉串不喝啤酒的人，臉上常常流露出十一月寒風掃落葉的色彩。整個後街一到傍晚幾乎燈火通明，雖然這燈火散發著黃昏的慵懶的光芒，從北看不到南，還是給了川流的人群足夠的光亮和溫暖。後街的街道沒有一處是幹淨的，黑黝黝的散發著頭天晚上剩餘的油漬，一到晚上就搭起了各色的小爐子，最好看的是炒海螺的爐子，因為用的是煤氣，幹幹淨淨的，讓人心底生出一種親近。她們都喜歡吃辣辣的東西，每次看到麻辣燙的長鍋裏飄著的紅紅一層油就走不動路，總是吃了一家，看到燒烤又後悔剛剛吃的太多。久久鴨旁邊的冷飲店給的冰超甜的，可惜酸梅湯有點淡，子晴每次都讓店員給多盛一盒冰，陳旭琴喜歡那店裏麵的小玩意。地攤上總有廉價而花哨的少女飾品，防名牌的包包，豔豔的香水，賣的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樂意和買的人搭話，一晚上看著來來去去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出去幾塊錢。賣臭豆腐的小車就在旁邊，後街最香的臭豆腐是五十多歲的老頭家賣的，老頭動作奇慢，伴各種各樣的料，陳旭琴和鄧學文對於臭豆腐有種驚人的熱情，哪怕吃的再飽都能吃臭豆腐，別的就不行。她們三個正吃的歡暢，鄧學文的手機滴滴答答地唱起來你這該死的溫柔，子晴最受不了鄧學文對一首歌的專情，她能一年都一直聽一首歌，比對人還癡情。顯然這個電話有催化劑的功效，鄧學文接了之後就坐不住了，非要打車回去，陳旭琴笑道：“幸虧咱們兩個沒說蕭遠的壞話，你看著才多一會兒她就回心轉意了，這家夥著急的的，這沒十分鍾的路也忍受不了了。”鄧學文可不理她，伸手攔了一輛車，三個人還沒坐穩就當了北外門口，蕭遠站在公交車的站牌下等著，意見鄧學文下來了，笑著問：“背著走還是抱著走？”也不顧旁邊還有她們兩個，就摟在了一起，子晴現在不是那麽在乎了，可還是覺得別扭，隻好說：“哎哎，你們也太不注意我的感受了，趕緊回去吧！”鄧學文直接跟司機說：“回豐台。”兩個人連車也沒換就走了，看著她們飛馳而去，陳旭琴歎了口氣：“文文還是喜歡蕭遠，你看這家夥著急的，咱們也回去吧！”大概相愛應該是這個樣子吧！子晴淡淡地笑了，她如今好像能夠坦然地麵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