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車禍
子晴以前曾經讀過一本書寫著:當人快死的時候,他會經曆潮狀呼吸。子晴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了,覺得此刻自己正在經曆的就是潮狀呼吸,她的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走廊的空氣也好像不夠用似的,原本說姥姥身體不舒服,到家了爸爸在門口等著跟她說別下車了。子晴很少看見爸爸不言不語的樣子,他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都保持著他的紳士風度,帶著文人的酸雅,爸爸的頭發很長,很明顯他有日子沒理發了,下巴上還有小片紅色,是匆忙理胡子刮破的皮膚。她以為姥姥不行了,故作鎮定地問:“不下車去哪裏呀?”“你媽在醫院呢。路上沒告訴你,怕你出事,你媽和你姐都在醫院,前幾天出了車禍。”子晴的手腳突然僵在那裏不知道怎麽移動,她不知道說什麽,心好像一下停止了跳動等待安靜地聽她說話,可她什麽都說不出,她看看爸爸,低著頭關上了車門。好一會兒,子晴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半個月了。”子晴沒再說什麽,她知道一定很嚴重,不然媽媽不會呆在醫院裏,她最討厭那個地方,她最討厭浪費錢,她最討厭不幹淨的地方。爸爸之後才緩緩地告訴子晴,子晴的大表姐快生了,她媽媽和三表姐一起去她,回來的時候車撞到一棵樹上,全車的人都進了醫院,她媽媽最嚴重,粉碎性骨折。子晴握著媽媽的手,突然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抑製不住的難受,本來她想和媽媽說說她最近的工作,談談她和蕭遠的事情,講講她的委屈和思念,此刻她心裏疼啊,媽媽本來是有些胖的,一下子瘦了,年輕時候的瓜子臉又出來了,她忍不住抱著媽媽哇哇大哭。老姨在旁邊抹眼淚邊哭:“你這孩子,哭什麽哭,過幾天就出院了。”媽媽給子晴擦擦眼淚:“別哭,別招媽和老姨哭了,這次住院正好減肥了。醫生說媽恢複得很快,下個禮拜就能出院了。”“媽,我不回去了,我留下來。”“回去,回去,媽有你爸爸照顧,沒事。你剛換工作,不能讓人家說。”此刻子晴就坐在走廊的外頭,醫生在裏頭教爸爸做複健的方法,她聽見媽媽壓抑的啊啊聲,她是熟悉這個聲音的,大表姐小時候胳膊斷了也是在子晴家,子晴媽媽天天給她做,她疼得要死,天天罵姑姑是壞蛋,媽媽這麽大歲數了還要受這個罪。昨天醫生來過了,要不就是自己做複健,但結果可能腿會有些問題,以後走路會不穩,要不就是重新打開骨腔,把剛長好的骨頭打開重新接上。媽媽不願意再受罪,她說即使三搖兩晃她也認了,隻要爸爸不嫌棄她。爸爸也不讚成開刀,子晴雖然希望媽媽做開刀手術,今天聽到媽媽的聲音,她也默許了,即使媽媽以後不能走路了,我和妹妹也不能讓她感到難過。短短的幾天,她的世界好像要坍塌了。好在子朗很懂事,很理智。她們倆樓上樓下跑來跑去,主治醫生總對媽媽說:“你一定要堅強一點,很多人最後瘸了不是因為手術不成功,也不是因為傷的嚴重,而是受不了複健的疼,你看你這孩子,又懂事,老公也不嫌棄你,多大的幸福呀,人說家有一女,好比一寶,你有兩個寶貝,一定好咬緊牙,熬過一百天就好了。”子晴在家呆了一個禮拜,單位打來電話,再不回去就辭職吧。子朗說:“姐姐你回去吧,我馬上要放暑假了,我來伺候媽媽。”子晴最後悔自己一生中的這個決定,她在家人的催促下回到了學校,回學校之後,學校開了個會基本以批鬥她為主的。以後的人生裏,她總覺得虧欠母親,她即使盡全力來孝順母親,每當談起她骨折的事情,她就說子晴再孝順關鍵時候還不是不在身邊。在連續批鬥了一個禮拜之後,子晴終於揭竿而起了,她辭職了。A校那邊還沒定好,人家隻先說讓她做兼職,跟原單位合同搞定後才簽訂全職的,張黎怪子晴太莽撞了,幸虧A校這邊這幾個分校的主管都挺喜歡子晴,知道她跟原單位弄翻了都給她排了一些課,暫時生活不成問題。子晴回來一個禮拜了,鄧學文就禮拜五晚上回來一次,取了點衣服。問她去哪裏,她說姑姑來了陪姑姑。這個借口她以前用過,以前那個部隊的男朋友來她就是這麽讓子晴陳旭琴和宿舍人說的,子晴跟張黎說:“這個家夥估計又有新歡了。”小B說:“子晴,那還真沒準兒,她好像和她那個當兵的男朋友分手了。”“什麽時候的事?”“就這幾天的事,說是樓房都買了,學文嫌人家不能隨軍,說嫁了就等於直接守寡,不幹,結果就分手了。”“這也太隨便了吧,前幾天還住一起,還說是要結婚,這麽快就分了?”張黎的言語裏帶著一絲譏諷。“那有什麽啊?你看人家還是天天出去,比以前還忙呢,八成是出去開房了。”“小B,別瞎猜,學文雖然愛跟人家鬧,可是這點分寸應該還是有的吧!”“是你很傻很天真好不好?你來的晚,她可不是跟一個人出去過,她不在宿舍的時間比你在宿舍的時間都長。”子晴沒評論,低聲說:“算了,咱們自己的事情還管不過來還操心人家?”張黎問:“你從回來還沒有見過你家那位呢!是徹底不聯係了嗎?”子晴點點頭:“之前他還隔幾天就給我電話,最近好像消失了,也許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你笨啊,你給他打電話啊!”“那我說什麽啊?”“就問問最近忙嗎?一起吃個飯吧!”子晴最終沒有勇氣打電話,發了個貌似無關痛癢的短信:“最近忙嗎?你還欠我一頓飯呢,不是不想還了吧!”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信,到了十一點多,對方回
了一條:“我今天加班,不能陪你吃飯。”第二天一早,對方打過電話來,公交車的聲音轟隆隆的,電話裏好多人在說話,蕭遠的聲音隔著遙遠的空氣傳過來,那麽冰冷陌生:“子晴啊,我加了一晚上班,今天也不行,我已經有約會了,還有我們以後還是做朋友吧,不要見麵了。”子晴不知道怎麽掛斷電話的,她強笑著:“跟你開個玩笑你還認真了,宿舍人發的,你忙你的吧!”她才感到的是難掩的失望和難堪,她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還是對旁邊一臉希望的舍友說:“他說加班。”其實小B她們都聽到了,她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過去摟著子晴的肩膀,張黎卻很氣憤:“什麽男人這麽不開眼啊?去哪找你這樣的啊?我看你就別亂相親了,直接嫁個我哥算了,我就不信他比我哥還帥。”別說張黎的哥哥還真是百裏挑一的美男子,蕭遠雖然生的漂亮,可是身材卻是一般,張黎的哥哥一米八的大高個,每次出去回頭率百分之兩百。此刻子晴卻沒心情開玩笑,她走出去給美麗打了個電話,美麗啊了一聲,半天說了一句:“你就那麽喜歡他啊?”“我不知道,我就是很難過,很難過。美麗,我該怎麽辦呢?”這次的分手是真真實實的,要說以前子晴還抱著那麽一絲幻想,幻想他終有一日能知道自己是好的,可是今天他說以後不要見麵了,她知道這是永不再見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要不我找他去?”“不,如果我再去找他,他一定認為我和他的前女友一樣,糾纏他,可是就這樣失去了,我也很不甘心,他還沒看到我的好,不了解我就判了我的死刑。”“傻丫頭,是你先判人家的死刑啊,你就作吧,這就是沒戀愛經驗的老處女辦的蠢事。”“人家心裏這麽難過,你還拿這個玩笑取笑人,你就不能換一個嗎?”“那我給你講個吃飯睡覺打豆豆?”子晴很沮喪:“我知道你是想讓我開心,可是現在我真的沒有心情。”“我來陪你好不好,我叫上暮煙一起,陪你喝醉。”“不要,我安靜地躺著吧,總會過去的。”放下電話,她還是哭了,她意識到她失去了今生最愛的人,他如流星一樣短暫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生命裏,也如流星一樣稍縱即逝了。她想痛痛快快地哭出來,想讓告訴全世界,自己愛這個人,雖然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喜歡著他什麽?她照例給母親打了電話,母親聽了卻很鎮定,她一開始就不大喜歡蕭遠,現在徹底分了,她對女兒說:“這個人你從心底是看不上的,你能看上的也就是她那張臉,可是要是結婚的話,還是要找一個可以托付的人,至少不能因為你生病而拋棄你的人。”不愛我,他會愛上什麽樣的人呢?子晴悠悠地想,那個人一定比她更加炫目更加有女人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