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左右為難

  美麗從橫店拍戲回來一直有點萎靡不振的趨勢，連買衣服的品味都變了，把子晴嚇了一跳，白色寬鬆蝙蝠小衫，天鵝絨肥褲，人字拖鞋，整個人好像用圓規劃了一圈。以前的美麗是絕不會買白色的衣服，更不要提任何可以使自己顯出一點富態的衣服了，褲子一律都是黑色基調的，絕不超越深藍色。暮煙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她在睡覺，暮煙氣餒地說：“你是不是懷孕了？”子晴和暮煙跑到美麗的宿舍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她抱著一個白色熊娃娃歪著腦袋看韓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身上穿著一套大媽睡裙，腳上一雙公主拖鞋，子晴誇張地瞪大眼睛：“是什麽事讓我們的美麗大小姐如此地不顧品味呀？”“劉子宵讓我做他女朋友。”子晴和暮煙簡直被她雷死：“你不是盼了好幾年了嗎？現在人家跟你說讓你做他女朋友你就變成了這個德行？你這是什麽？樂極生悲呀？”美麗一下像個小孩子扭股糖似的爬在子晴身上，眼裏帶出一種向往：“以前都是我喜歡她，我都說不出那種喜歡，可喜歡可喜歡了，我看見他的衣服有個兜兜，我就自己買衣服也帶著兜兜，因為他喜歡下雨，我也喜歡下雨，他喜歡喝咖啡，我也喝咖啡，像你喜歡蕭遠一樣，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喜歡，隻不過自己願意放著一種希望一種美好，我怕我們真的好了，他根本不是我希望或者我想的樣子，我的愛情就要破碎了。”這是真的，她喜歡一切有口袋的衣服，仿佛是一個標簽。有次逛街看到一件一千多的衣服，唯一讓她看得上眼的就是帶著個口袋，王子晴就不讓她買，兩個人吵了起來。讓王子晴生氣的是，她居然為了一個口袋要買下那件衣服。讓趙美麗生氣的是，王子晴居然如此的現實。她們一前一後走在中友百貨前麵的天橋上，趙美麗希望王子晴跑上來對她說，我錯了，我尊重你的愛好，然而沒有王子晴一路上不說話，她不說話總是代表事情很嚴重，她對人最嚴厲的懲罰就是不跟這個人說話。她們就一直走著，知道走到缸瓦市那家婚紗店，趙美麗停住了，她知道如果今天她不解釋清楚，王子晴是不會道歉的，或者即使解釋了也不會。“我喜歡帶口袋的衣服。”“我知道，問題是這件衣服並不好看，一千多，就因為一個口袋，你給我一千塊，我保證你所有的衣服上都帶一個口袋。就因為你喜歡你要把商場的帶口袋的衣服全包了嗎？”“我跟你說過，這對我很重要。”“口袋？口袋對你很重要？重要到為了一個口袋花掉一個月的房租？”“你知道的，你非讓我再說一遍？你太過分了。”趙美麗喊起來了，這一聲引起了周圍人的駐足，她氣憤地喊道，“看什麽看，我們不是同性戀。”王子晴歪著腦袋笑了，她走過去摟著她，“好了，重要的口袋，我保證我們會買到帶口袋的並且讓你光芒四射的衣服，現在請證明我們不是同性戀。”趙美麗知道王子晴已經不生氣了，她停在那裏不動，等著她去拉自己，壞壞地笑了，“我要證明我們是同性戀。”王子晴越拉，她越是不動，她開始拖著她走，邊走邊說，“我知道，因為你們那次浪漫的雨中散步，你的劉子宵穿著一件帶口袋的衣服，所以你的衣服就一定要帶個口袋，連你的布娃娃衣服上都帶著一個口袋，可是，他要是接受你這麽多年已經接受了，她把你當做PLANB，你不知道？”“少跟我拽你的英語，什麽藍比？”“就是計劃二，就是後備，你明白嗎？”“我明白，問題是我不介意當後備，我有時候甚至感覺他是喜歡我的。”“廢話，不喜歡怎麽當後備，他當然喜歡，隻是他會因為他認為更重要的事情，放棄你。”現在人家把她從PLANB變成了PLANA，她反倒是沒了升級的勇氣。暮煙鬱悶地說：“那你往好的方麵想，也許你們在一起了，他發現你的好，他會比你愛他更多呢？”“可我不敢，那天咱們一起吃飯回來，他請我去他唱歌的酒吧，還給我唱了首他寫的歌，我幸福的要死，這兩天我突然想，他是不是覺得我又要讀書又要拍戲還要照顧一個病媽，可憐我，所以要保護我之類的。”“你別這樣想，多少男人想追你呢？想想你的優點，他愛上你也有道理呀。”暮煙一邊撥弄著她的破吉他，一邊抬頭看著她說。“優點？我有什麽優點？我有子晴有才嗎？我有你本事嗎？我會的不過是唱歌跳舞，可他周圍的小姑娘哪個不是？你說的是我漂亮，大姐，他是音樂導演雙修的，他每天見的比我漂亮的多，沒我漂亮的少。你說說看，他喜歡我什麽呀？”“你不常跟我們說，愛是盲目的嗎？那麽多又帥又有錢的，你都不喜歡呀，你從十七歲開始喜歡劉子宵，並且他也知道，也許過了這麽多年，他知道什麽是最好的。”“我不想要的就是這樣的，就像子晴那個什麽初中同學，過了好幾年覺得子晴是最好的，回頭來找她——”“哎——，別一說你的事就拿我舉例子，我總共喜歡過兩個人，你挨個舉例，我成了愛情案例了啊。”子晴反駁道，“再說了，我那跟你還不一樣，我那個我連長什麽樣子都忘記了，他找來了，你這不一樣，你還喜歡劉爺呀。”“什麽劉爺，這麽難聽，讓你都給說老了。”“看吧，這就什麽證明，這麽喜歡人家，現在做這個姿態幹什麽？麻溜兒地，趕緊從了吧。”“我說的是真的，子晴我問你，現在蕭遠如果回頭跟你說我考慮好了，咱們交往結婚吧，你怎麽回答。”“我當然——”子晴搖了搖頭，“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麽答，我喜歡他，可是真讓我跟他在一起我怕自己沒有那麽大的決心。喜歡是一回事，可是一下子結婚，還是要考慮考慮吧，要有相處的過程，畢竟也不是很了解對方。”暮煙把她們兩個從床上拉起來，“決心呢，你們自己下，本小姐現在要做的是讓你們兩個趕緊起來陪我吃飯，大禮拜天的，我肚子都快成你們的伴奏帶了，聽聽。”她們沒再談起過這件事，子晴知道，美麗是不會和劉爺好的，也許以後變為陌路了，有些女人，喜歡一個男人，不是要和他在一起，因為他身上有她所不屑的致命的弱點，但就是想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以後會怎麽樣，不要讓自己離開他的生命，這就是所謂的紅顏知己。暮煙其實無時無刻不羨慕美麗和子晴的容貌，尤其是美麗，放在大街上都炸眼，並且她是帶著聰明的美麗，男人或許都是喜歡這樣的吧，如果自己也像她一樣美麗，當初在班上，他會不會多看自己一眼呢？比如子晴，子晴上課的時候總被新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有時候上課看小說被抓住了，老師居然不罵還反過來問：“看到哪裏了？有什麽心得？”她就不敢，她小心翼翼地，她的英語專業成績是班裏數一數二的，但是他就是記不住她。這次暮煙考研究生的事情，她自己心裏其實沒譜，可她自己知道，如果自己不考這一次自己以後的人生裏


  會抱怨自己沒有盡力，她也明白了美麗的處境。吃飯的時候她自己問問自己：“如果他現在知道我愛他，並且答應了我，我呢？我會像美麗一樣嗎？還是從此開始幸福的生活？”“聽說你又有了辭職的打算？你不是剛去那個學校不久嗎？”美麗拿著子晴的手機，她每次見麵老愛看子晴的手機。“還沒呢，張黎前兩天去A校應聘了，估計差不多，她先去，她要是去覺得好的話我就也去，月薪四千，保險公積金什麽的都有，平時還有各種補助，弄下來一個月五千多。”“這麽多？那是不錯，可是你們這家能輕易放人嗎？你上次不是說你們這學校每次走個人都是連罵人帶扣工資的嗎？”“我也不知道，先麵試了再說，如果進去了，就再想辦法，最多一個月工資不要了。我最近正心煩著呢，前天我媽打電話說我姥姥進醫院了，我還想請假回去，結果那個老女人不請給假，說不是法定假都不是合法理由，除非我有醫院證明，奶奶的，我姥姥病了，我去哪裏弄醫院證明呀？實在不行，我就先斬後奏，我先會回，看她能把我怎麽的？”“我們班最近又有機會去拍戲，你們說我去不去，去反正也都是小丫鬟什麽的。不去吧，上課也就幾個人了，老師也不給好好上，基本就是聊天，一個禮拜排一個小品。”“你們這錢交的？五萬塊錢學了點什麽呀？我看你就在馬甸那等著副導演天天去挑人也能演丫鬟。”“現在念書，還不就是念個人際關係嗎？我剛開始念你還挺支持，還等著上課混進來見黃磊呢，昨天主任還說，黃磊的課都約不上，人家後年的檔期都滿了，別說我畢業你見不到黃磊，我紅了你也不見得能見到。”“我看你還是去吧，不行到時候跟著哪個大牌當個助理什麽的，跟劉若英似的也許讓哪個導演就發掘了，你不是號稱橫店小劉亦菲嗎？”“人家隨口說的，我還認真呀？漂亮的太多了，現在小姑娘漂亮的就跟大白菜似的，哪個影視學校一抓一大把。不過也是，北京呆著沒事幹也挺煩的，再說去拍戲還能掙點錢，給我媽點，我媽最近跟山東叔叔吵架，老說要找我來。”“我看你呀，還是勸你爸媽複婚吧。我看你媽對你爸爸還有感情，可喜歡聊你爸爸了，你爸爸不是也有這個打算嗎，你老不讓算怎麽回事呀？她現在跟這叔叔算怎麽回事呀？又不是七老八十搭幫過日子？怎麽想的？”“別跟我說這事，我十一歲的時候我爸爸跟我媽離婚，他那時候就不想離婚，可他都把別的女人帶到家裏來了，當著那個女人的麵打我媽媽，我弟弟命大，沒掉了，你看看我那傻弟弟的智商，現在我要讓他們複婚了，他還是一樣，我媽就還得重複那時候的生活，我過了十幾年那樣的日子，我不想再多過一天了。”子晴知道話說得有點多了，她看看暮煙一副沉思的樣子，估計是想起了父親去世的事情，她埋怨自己今天話怎麽這麽多，自己的事情一大堆還有心情替人家出謀劃策。“起風了。”起初是灰色的帶著怒意的雲從天底一層一層的湧出來，慢慢地，半個天空都成了白裏帶黑的厚重的雲彩，看著怕人，遠處傳來轟隆的聲音，老板娘招呼吃烤串的客人進店，對街的水果攤鋪開始忙碌起來，風把塑料帳篷掀起來了，還來不及收，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掉下來，不一會兒，地上的水坑積滿了水，亮汪汪的一片。暮煙心想，這個劉子宵到底是什麽樣的，把這萬人迷都迷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