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睹物思人
想明白那個舊香囊的重大作用後安萍兒一陣沮喪。
張伯桉不是傻子,想到兩次見麵中他滴水不漏地回答周遠良的提問、唱念做打俱佳地表現著失去親人後的巨大悲痛,安萍兒覺得張伯桉這人是非常聰明的。這麽聰明的人不可能不明白那個香囊的意義,而他及時更換香囊這事證明他確實是意識到了香囊有可能是個隱患、必須及時處理掉。
至於怎麽處理?用火燒了、用土埋了、扔進河裏、剪成碎屑讓它隨風而去,安萍兒瞬間想到了很多方法,怎麽處理得徹底就怎麽來吧。所以她感覺沮喪,因為那個香囊沒有任何被允許存在的理由。
想至此處,安萍兒忽然看向周遠良,發現他的神色依然很平靜。以周遠良的智力和經驗來講,他不可能想不到香囊被徹底毀掉這事。那他為什麽還這麽平靜呢?安萍兒想問,但沒敢。
周遠良的眼睛似乎能讀懂人的心思一般,他主動問安萍兒:“安姑娘,你是不是覺得那個舊香囊肯定被毀掉了?”
“你能給我一個它不被毀掉的理由嗎?”
“你家裏有那種十幾、二十年的舊物件嗎?尤其是那種使用價值不算太高,僅僅是佩戴用的裝飾品,有嗎?”
安萍兒快速地想了一下家裏邊的物件。院子裏的那個石藥碾好像年頭蠻久的,但八成不符合周遠良的意思,遂搖頭。
“我家裏有。我母親有一根珠花頭釵,雖然頭釵本身並不名貴,但我母親一直視若珍寶,從不允許任何人碰觸。她根本不舍得戴這根頭釵,隻是經常地拿出來看看。聽我母親說,這頭釵原本是一對,另外一根在她好朋友那裏。她的那位好朋友已經逝去了十餘年,母親看著頭釵是在睹物思人。”
安萍兒微微點頭,她開始明白周遠良的意思了。
果然,周遠良說:“張伯桉先前佩戴的那個舊香囊沒什麽特別的,至多是所用的絲線布料高檔一點。但隨身佩戴了差不多二十年,再高檔的絲線布料也會變舊的。看張伯桉的衣裝用品可知他是個喜歡享受的人,但為什麽唯獨用個舊香囊?最合理的解釋就是睹物思人了。那個香囊應該是一位很重要的人親手縫製、送給張伯桉的,而且那個人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張伯桉隻能把全部的思念之情寄托在香囊上。所以我覺得那個舊香囊也許沒被毀掉,它隻是暫時被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周遠良的這個猜想依然很合情合理,對於普通人來說親人或故交留下的老物件肯定舍不得丟掉、毀掉,必定是要妥善保管。但鑒於張伯桉的特殊情況,安萍兒有不同意見。
看到安萍兒小心翼翼地搖了一下頭,周遠良並沒有因她的反對意見而生氣。相反的,周遠良看向安萍兒的眼神中帶有強烈的讚許。“你有什麽想法?說。”
“大人,對於清白之人來講睹物思人是很安全的,但張伯桉可不在其列。如果裏邊真的留有殘餘砒霜、而且被我們找到的話,那這個舊香囊就是張伯桉毒殺親弟弟的鐵證。既然張伯桉長期佩戴那個舊香囊,那應該有很多人都看到過,甚至詢問過香囊的來曆。所以張伯桉無法抵賴說香囊不是他的。而隻要他承認香囊是他的,那就需要解釋香囊裏的砒霜是怎麽回事了。香囊裏可以放各種驅蚊蟲的香草藥草,但絕沒有放砒霜的,他根本給不出合理的解釋。也許他會編謊話騙咱們,但謊話也不是那麽容易編造的。想把一句謊話說圓滿了需要一大堆謊話的支持,但謊話說得越多越容易出漏洞。”
周遠良的眼神閃動了一下,很想用自家以前的一位丫鬟為例來說明謊話高手能把孤零零的一句謊話說得讓人確信無比。但他馬上就想到現在還是研究案情比較重要,謊話高手小丫鬟的那些軼事等以後有機會再講給安萍兒聽就好了。
安萍兒陳述完理由後,給出自己的結論。“不論這個舊香囊是誰給張伯桉的,再有紀念意義、再睹物思人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像張伯桉這種聰明人肯定會明白這個道理的,隻有徹底毀掉這個舊香囊才是最安全。”
周遠良微笑著說:“人都有僥幸心理。去龍蛇混雜的市集上買東西因為嫌麻煩而把半吊錢隨便放在褡褳口袋裏結果轉半圈發現錢丟了,這事一點都不罕見。等錢丟了,這些人會非常後悔當時為什麽沒把錢揣在貼身的口袋中?雖然掏錢麻煩點但總好過丟錢呀。”
魏捕頭輕聲地嘟囔了一句:“等他們下次去這些市集時八成還是抱有這種僥幸心理,還是不把錢放在安全的地方。”
安萍兒看魏捕頭的臉色就知道在他悠久的捕快生涯中接到過、處理過很多起這種報官案件。
周遠良點頭。“這種僥幸心理是普遍存在的,不論是清白之人還是罪犯。應該說罪犯的僥幸心理更重,大多數案件就是因為罪犯覺得自己能逃脫懲罰才發生的。尤其是那些聰明人或者是自以為聰明的人,他們覺得自己謀劃周詳、天衣無縫,一定不會被識破的。那個差不多有二十年曆史的舊香囊對張伯桉來說肯定意義非凡,不動最後一刻他肯定舍不得毀掉它。張伯桉快速更換了香囊,雖然有做賊心虛的嫌疑,但隻要我們找不到那個舊香囊也確實拿他沒辦法。”
魏捕頭很撓頭。“張伯桉家大業大,他想藏匿香囊這樣一個小東西實在是太容易了。咱們總不能滿福陽縣刮地三尺去找吧?”
周遠良顯然早已經想好了對策。“人們藏東西的時候多半也是有跡可循的。咱們先找一些對張伯桉比較了解的人打聽一下,即使不能猜中準確地點也能縮小範圍。這個舊香囊是最關鍵證物,關係到咱們能不能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所以要盡全力搜找。好了,天色已晚,今天就到這裏。明天上午咱們再去張府走一趟。作為張伯桉的繼母,張老夫人顯然是了解他的人之一,她或許能給咱們提供有價值線索。”
魏捕頭和劉先生先後站起,準備向周遠良告退了。
但安萍兒坐著沒動,看神色似乎正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很明顯她有話想說,但她這個連捕快都不是的臨時工要在斷案經驗豐富的縣令、捕頭和仵作跟前堅持自己的觀點很需要勇氣呀。尤其是這個觀點先前沒有得到他們三位的重視,她想舊話重提則需要加倍的勇氣。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