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關於異性相吸的愛情,好像是有研究得出過這樣的結論: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有血緣關係的男女會因默契、喜好的接近,要比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女更容易產生悸動的感情。


  我似乎能夠理解薑北笙那種想斷又怕斷的矛盾情緒了。


  雖然這種矛盾的本身是愚不可及,且還不值得旁人同情與感慨的。但誰還沒有一份惻隱之心呢?


  再回味起他之前問我的話,就忍不住放下筷子,道:“買戒指那,你想跟我談談,是指這件事嗎?”被惻隱心服的我在問出這句話時,無論是神情還是口氣,都盡量表達出善解人意的關懷,而不是好奇心追逐的刻意刺探。


  “會不會覺得我很惡心?”薑北笙凝滯了一下,嘴角滲出陰沉沉的冷笑:“跟自己妹妹談了六年戀愛。”


  不否認也不肯定,那就是肯定。


  難怪他會問我後不後悔跟他結婚。


  我將眉頭很認真的皺了一皺。


  “怎麽不回答?”薑北笙盯住我的眼神,從溫柔變作一隻發現獵物的鷹犬,那黑白分明的眼眶裏慢慢多出一絲不清道不明的危險:“後悔了?”最後這三個字,他問得十分在意。


  我有種感覺,他是故意的。


  畢竟,一個頭腦聰明的人,不應該不明白,人在某種特定情境下選擇沉默,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聰明人犯糊塗,要麽故意,要麽失控。


  我躲閃的撇過臉去,依舊沒有吭聲。


  不是我心裏陰暗思想齷齪,一對談了六年又身心健康情侶,如果在交往過程中什麽都沒發生過,那絕對是不科學且沒道理的。如果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我卻還不惡心,這同樣是不科學且沒道理的。


  “不要擺出這幅表情,搞得好像是我在威逼你做不情願的事一樣。”


  薑北笙著就將手慢慢舉起,剛舉到半空中,眼神與手同是一頓,一頓之後,似乎有種星星墜落的遺憾從他眼中怏怏劃過,隨之一起滑落的還有他舉起又放下的手。


  從發生到結束,雖然很快,但我是所察覺的,卻佯裝不知情般,埋頭吃了整整一蒸屜六個灌湯包。


  吃包子的過程,是漫長而備受煎熬的。直到我們確信蘇芯不會再回來,呃,得更加不吉利一點,她就如黃鶴一去不複返了。


  作為一個獨立的社會人,她有權利這樣,但不告而別的離開,在成年人的交際法則中,要麽是我們對不起她;要麽是她有愧於我們。總要有一方是身懷罪惡不可饒恕的,才能將這個不符合常理的意外粉飾太平。


  我自問我還沒有出或是做出對不起她的言論和行為,所以,我用了駕鶴西去中帶有悼念意義的黃鶴故意不吉利她。


  “你不是想去爬長城嗎?走吧,我陪你去。”


  走出那家頭麵不整的店,薑北笙似乎也走出了陰鬱的壞情緒,他習慣的將雙手插兜,臉上是淡淡的冷漠,語氣不驚不訝,商量的意思變得有點似是而非。


  對於悲傷或者不幸的遺忘,我們確是希望越快越好,可快如他這般神速,又總顯得是違背七情六欲的。


  我跟他身後,幾乎都要懷疑,一分鍾前,在那張逼仄且油膩的餐桌上,那段從他口中坦白出來得很慘痛的兄妹戀,或許隻是為了博取我可憐的同情心被虛構的。


  但做人又不能太無恥。


  我不得不在心裏將自己斥責了一頓:誰會吃飽了沒事幹,給自己編排這種違背倫理道德的蠢事?

  出於一種莫須有的內疚,我接受了薑北笙的好意。


  他深沉的給我表達了一個不滿:“爬長城是一個體力活,但你也不用擺出這幅神情。”


  我呃了一聲,在奔馳的車廂內,望著窗外鄉土氣息越來越濃厚的景致,裝作不經意的提到:“你跟你媽媽……”


  “我跟蘇芯的母親隻見過一麵。”


  薑北笙像一條蜇人的毒蛇,立刻將我打斷糾正道。


  我訝異的閉上了嘴。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以第三人稱來提及自己的母親,這對母子之間的裂痕該有多大?

  “去年十一月份,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我出門的時候,心裏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到約定餐廳一看,果然是噩耗般的不祥。那一,我們本來是要商量結婚的事。嗬嗬,蘇芯母親臉上的驚恐,我至今還記得,亦如當年我在太平間見我父親最後一麵時,是一樣的驚恐。”


  “這怎能是一樣的呢?”我聽著不對,忍不住打斷他道:“你父親躺在太平間時,是一個死人,但你出現在你,呃,蘇芯母親麵前時,你是口冒熱氣的大活人。僅憑這一點,就是完全不同的。”


  “你這是在心疼我嗎?”薑北笙嘴角像一方尖起的荷葉,笑得有點散漫:“謝謝你。”話剛落音,他嘴角的笑突然一斂,整個人都精神不少的盯住我,又道:“你會心疼我,這是不是表示,你並不覺得我惡心,對嗎?”就像一個選擇困難症患者一樣,這句話剛剛完,他馬上又像隻泄了氣的皮球,疲憊且落寞的否定道:“是我太主觀了,當我什麽都沒。另外,”他心情反複的接著再道:“別太把我的話當真,不然,以後該有你難過的時候。”


  我徹底聽糊塗了,想了半,才想出一句:“你們兄妹還是挺有意思的,都有潔癖。”


  薑北笙噗嗤笑了:“她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但我是真沒。”


  人在備受打擊之下,暫時性的精神錯亂,或許就如薑北笙這樣胡八道,前言不搭後語。


  我隻當是個尋常案例,無心去琢磨他話中的深意。


  長城上的風光,果然異於尋常,是一種俯瞰下的大氣磅礴也是一種痛不欲生的接踵摩肩。這種自相矛盾的夾擊,讓我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薑北笙的矛盾。


  誰不想空寂無人安靜的爬爬長城,溜溜風景?可誰又能控製其他人不可預知的熱情呢?

  就像薑北笙,他不過是在適合談戀愛的年紀裏遇到了一個有感情悸動的人,談了一場自以為合適的愛情。他也並沒有想要將自己的情人變成自己的妹妹?

  這樣一番自我暢談,果然令我舒心不少,情緒上的惡心,似乎真不存在了。


  回到酒店後,薑北笙猶豫再三才告訴我,蘇芯並不知道他們必須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點點頭,寬慰他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躊躇了一下,我立刻又補充一句:“我保證,以後,我也絕對不會拿這件事威脅你。”


  “威脅我,你想怎麽威脅?”


  他放開緊皺的眉,很感興趣的問道。


  我呃了一下:“就是,訛你錢之類的。”


  “噢,”他失望的垂了垂眼簾:“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簡單。”


  三十五歲的女人可以被人讚譽過得簡單,決不允許被人詬病頭腦簡單。


  我衝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徹了一聲。


  (未完待續)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