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酒局進入到後半段,我跟蚊子幾乎不再碰杯,隻顧著女人之間的體己話。


  格格不願再自討沒趣,決定作個自斟自飲的局外人。


  我們也不客氣,幹脆將他屏蔽了,暢所欲言。


  “既然是這麽個情況,我覺得兩條路,要麽你將他拿下,假的成真;要麽趕緊放手,讓人家有情人終成眷屬。”蚊子眼神一跳,嘴角盡是風情,突然,她眉一皺,一雙明眸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了下來:“你就這麽確信那個叫蘇芯的女人,講的一定是真的?”


  我受酒精影響,開始出現精神不振的跡象,連帶嘴角的冷笑都顯出幾分力不從心:“假的又如何,能假得過我?”


  蚊子一頓,麵癱數秒後,才回神一笑:“那回到第一個問題,兩條路,你選哪一條?”


  “哪一條都不選。”我勉強打起一點精神,既好笑又好氣的望著眼前這個自詡壞女孩的摩登少婦:“我就是個乙方,薑北笙在我眼裏就是個甲方,你休想把我套進去。”


  “得了吧,我還不了解你。”蚊子翻了個漂亮的白眼:“菜菜子是獨裁,但你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你真是被菜菜子逼到走投無路,才要倉促選擇一個人結婚,那這個人絕對不是薑北笙,也絕對不是現在。”


  我眼波如秋水般流轉,眨眼的功夫,就猜到蚊子想起了誰。


  “原來你還記得鍾興興。”


  酒吧四處爬行的靡靡之音,適合不可預知的豔遇也適合緬懷過去的情人,我抬起一隻手撐住半個腦袋,和著輕音慢歌悻悻道。


  “怎麽可能忘?”蚊子承認得相當爽快,菱角分明的氣勢,在這個名字出現後,亦如嵌在牆壁裏暖橘色的燈光,漸見柔和靜謐:“你們和和美美談了五年,別菜菜子,就連我們仨都以為他會成為你最終的人生伴侶,與你生兒育女。誰知道最後竟會是那樣一種結局,連可惜都談不上。”


  我點點頭,一段愛情,如果在旁人眼中,連可惜都談不上,那必定不是“誰把誰辜負了”這麽簡單的矛盾。


  身為當事人,太過複雜的情仇,即算過去許多年,也不會是那麽想要舊事重提。但鍾興興是個例外,我們的感情也是一個例外。


  理性的來,在我三十五年的人生曆程中,鍾興興不會也不是我見過最帥最有魄力的男人。他五官的俊逸甚至都不及薑北笙的三分之一,身材更是單薄到可與紙片人媲美。


  這樣一個男人,總而言之就是,既沒有驚豔歲月的美貌,又沒有叱吒風雲的才幹,實打實一普通人。可這個普通人,卻讓我相信,無論我最終的壽命將終止於一個怎樣的歲數,我的餘生都不可能再遇到比他麵相更幹淨的男人。


  沒錯,鍾興興給人的感覺,就是幹淨,純粹。


  哪怕他穿得再不講究,看在眼裏的我們也隻會生出要去責怪衣服的念頭,絕不會想到是這個男人邋遢。


  如果他夠真誠本分,我想,我並不介意與他將戀愛一年又一年的談下去,可惜……


  回憶戛然而止,我眸光一閃,口氣幽冷:“可惜他太渣了。”


  “薑北笙就不渣嗎?”蚊子以風馳電掣的速度,直接將我秒殺得目瞪口呆:“為了擺脫一個深愛他且他明明也愛著的女人,選擇與一個陌生女人領證結婚。這種極端的行為,難道不比鍾興興當初……”


  “別忘了你當初發過的誓言,”我生怕從蚊子口中聽到那個詞,搶先一步,斷了她的話:“是逞一時嘴快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還是就此打住?你想清楚點。”


  蚊子一愣,好半才吐出一口氣:“怕了你,幸好鍾興興也不是一個良人,確實不應該再把他跟你相提並論。隻是……”她欲言又止的抬起頭,眼神認真、謹慎,好像接下來要講的話,不是插科打諢,乃是深思熟慮後的真知灼見:“你不能因為十多年前的一個失誤,真就一輩子不再主動去愛。這不是吸取教訓,這是因噎廢食。”

  人人都有禁區,蚊子的禁區是深圳那段無疾而終的逃亡,我的禁區正是十多年前的初次心動。


  “那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談談深圳的事?”


  我噙了絲怪異的笑在嘴角,知己知彼的人,誰也別想在對方那裏占到便宜。


  蚊子訕訕一笑,這個話題,我們心照不宣的就此別過。


  絮絮叨叨又了些暖場的話後,我將薑北笙推介工作的事順勢提了一提。


  蚊子雙眼一定,再看,已是水霧朦朧,語有哽咽:“公司不行的事,我們早有感覺,也曾偷偷去人才市場投過簡曆,但在一個新陳代謝過快的社會,年齡已經成為我們不可回避的硬傷。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接下你那一萬塊錢。”


  完,蚊子深吐了一口氣,扭頭去看格格,不過一眼,就見她臉上的肉一驚一跳,有種大禍臨頭的恐慌。


  我趕緊跟過去一看,渾身頓是一抖。


  能將酒吧裏的酒喝到盡興的,靠的從來不是酒量,而是錢包的厚度。格格這蠢貨,竟趁我們聊的時候,私下加叫了兩瓶紅酒。此時此刻,三瓶紅酒下肚的他正似睡非睡的靠著椅背嘚瑟。


  聊聊出的愜意,就像晴空霹靂般蕩然無存。


  我揮手叫來服務生,這個麵相不太和善的男人,長著兩隻跟算盤裏的珠子一樣精明的眼睛,隻見他上上下下一通橫掃過後,就施施然的報了個數字。


  “多……多少?”


  我不太利索的結了個巴。


  “956,請問您是刷卡還是現金?”


  這隻算盤語氣淡定的重複了一遍。


  本姑娘猝了一猝,胸膛裏的心嗬,痛到幾乎麻木。


  我機械的轉過頭去,那痛就蛻皮成了一條毒蛇,毒液迅速蔓延至口舌之上,呼是痛,吸也是痛,眼淚差點就在這一呼一吸的痛楚中掉了下來。


  蚊子麵色同是慘白,手抖腿抖嘴也抖:“要不,我們一人一半?”


  我虛弱的抽了口氣:“別,我……我打個電話。”


  “結……結賬?”半個時後,薑北笙倦意不淺的坐在終於替自己老婆醉生夢死一回的格格身邊,一雙眼睛厲辣的在我和蚊子之間轉來轉去,最後準確無誤的定格在我臉上:“這麽,你電話裏請我吃宵夜是假,讓我來買單是真?”


  我垂頭喪氣的點點頭:“好了我請客,怎不能讓他們兩口子出錢吧?”


  “有道理。”薑北笙將賬單往桌上重重一拍:“那你付吧。”


  “我……我……沒錢。”


  最後兩個字,我的聲若蚊蠅。


  薑北笙眼角抽了抽,蚊子趕緊審時度勢的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要不,還是一人一半吧。”


  “你怎麽會沒錢?”薑北笙顯然也不同意一人一半的做法,擺擺手製止了蚊子的解圍,繼續用一雙審問犯人的眼睛狠狠瞪著我:“今給你的錢呢?”


  我淒涼的咽了口口水:“我……我舍不得把你給我的錢就這麽花掉。”


  我不過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錢,才的撒了個謊。且這個謊還是酒後吐露,不信的人權且當做胡話聽一聽,笑一笑也就算了,實在沒必要一個兩個個個都是一臉古怪的望著我。


  “這個錢,算我借你的。”


  當我不慎與薑北笙視線對接後,他立刻別過臉去,帶著一撇驚慌,捏起桌上的賬單轉身去了前台。


  我有點懵,蚊子比我更懵。


  “你確定,他真的對你沒意思?”蚊子用肩膀碰了碰我,道。


  我很確定的點點頭:“要還的,你耳背呀?”


  (未完待續)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