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二早上六點,我被薑北笙整整折磨了五個多鍾頭後,蚊子下床洗漱的聲音,既是一個窮酸北漂族在向上班早高峰吹起的第一聲號角,也是斬斷我這場噩夢的一把利劍。


  我腰酸背痛的往被子上一癱,被子下的薑北笙猛然一顫。


  “伍……伍柒,你能不能講點自尊自愛,別占我便宜?”


  我翻了個身,肚子與胸貼著被子,被子下躺著一雙躁動的腿:“薑北笙,我警告你,我,伍柒是一個要麵子的人,特別是在我姐妹們麵前。你別得寸進尺吖。”


  薑北笙咬了咬唇,猛地從被子裏給了我一腳:“去,給我借件換洗的衣服來。”


  這一腳來得突然又意外,差點沒將我踢下床。


  我忍了又忍,才忍住沒發火。


  穿著皺巴巴的睡衣,蓬頭垢麵走到衛生間門口,將這個意思跟蚊子了一下。


  蚊子二話不,風風火火的放下漱口杯,頂著一嘴的牙膏泡沫衝到主臥翻出一件藍黑格子襯衫。經過客廳時,揚手扔給了我。


  我整夜不眠,以至行動遲緩堪比一八旬老嫗,這件藍黑格子襯衫在我眼前劃了一道弧,就淒涼的倒在了我腳邊。


  我麵色憂傷的盯著它望了足有五秒。


  女人的報複,不在於光明磊落,旨在出口惡氣。


  一番糾結後,我的理智戰勝了我的情感,趁著無人觀望之際,迅速往襯衫上吐了一口痰,再若無其事的捏著衣領一角,送去給了薑北笙。


  我是女子,女子與人難養也,所以我幹得問心無愧。


  蚊子匆匆洗漱完,我女人心態驟然爆發。矯情提出,要與她來個晨間慢步,再嚐一口閑情逸致的北京早餐。


  蚊子笑得很不好意思。


  在轉身忙碌的兜兜轉轉中,她用一口地道的家鄉話,像在訴別人的故事般,向我講述著她隱藏在通訊設備外,我們三八群所不為知的另一麵。


  蚊子就職的公司與出租屋之間相隔甚是曲折,最經濟的出行方式,非地鐵莫屬。美中不足的是,這種方式存在中途需換乘三次的麻煩。在拮據且擁擠的生活中,時間成為緩解囊中羞澀的唯一辦法。所以,每一個上班的日子,她都要在早晨六點鍾準時起床,花十分鍾洗漱、化妝、更衣。再用二十分鍾將前晚上切好的菜,快速炒熟。


  飯是剩飯,她無所謂,因為她缺少去挑剔的時間。


  新炒的菜與隔夜飯,最後都會被蚊子一起盛放到一個藍色的飯盒裏,等到中午十二點,這個藍色的飯盒經由微波爐加溫後,就成了她的當日午餐。


  一年半前,當格格每月還能上繳工資時,早上她可以多睡半個鍾頭。因為兩個人的工資,尚還有底氣讓她為自己訂購公司統一團入的外賣午餐。


  她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終有一日,她竟會潦倒到連自己的午餐都要被她算計掉。


  我沉默著不話。


  在錯峰出行的北京城,蚊子的公司遵循早八點晚五點午休一個鍾頭的八時製。格格公司的創業之路始終不見起色,幾個合夥人一商量,已於半年前就開啟了早十點晚十點的瘋狂模式。


  昨若非因為我跟薑北笙,蚊子與格格也不會迎來這半年內唯一一次共進晚餐的機會。


  我打了個倦意濃厚的哈欠,蚊子隨手遞給我一杯提神醒腦的涼白開。我捧在手裏,懶懶的靠在廚房門框上。她又像一道閃電般,嗖的一下就站在了灶台前。

  我歎了口氣,囁囁道:“你……要不要先從我手裏拿點錢,解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她淡淡一笑,嫻熟的翻炒著鍋裏的紅與綠:“借錢不過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那也不能任憑這把火肆意燒下去吖?”我喝了一口水,幹幹道。


  蚊子嘴角扯了一扯,半是含糊半是清醒:“兩個孩子如今都是我婆婆在帶,我公公顧慮我這個兒媳婦不但要養他兒子,還要負責月供三千的房貸,這一年半的時間裏,他夠意思得很,沒跟我倆張口要過孩子們一分錢生活費和學費。嗬,狐狸,真的,人在窮日子裏浸泡久了,但凡是個東西,都不舍得往外丟,唯獨臉麵這個東西,丟得跟燙手山芋一樣義不容辭。所以,我不瞞你。我公公他們沒提,我也裝聾作啞,至今沒給他們寄過半毛錢。你,日子都過到這個份上了,這把火燒得還不夠徹底?”


  完,蚊子一手端鍋,一手拿鏟,將炒熟的菜飛快倒入飯盒裏,再麻利的擰開水龍頭衝洗好鍋鏟,又馬不停蹄的給飯盒打包裝袋。


  她這一路的行雲流水,令我吃了一驚。


  我知道她在婚後一年就掌握了一個家庭主婦所要具備的全部技能。但我沒想到,會有如此徹底。


  我的記憶,因她婚後我們再難有機會像這樣親密同居,被長久的停留在那個以前。


  那個以前裏,她是老大,有一個妹妹,比她一歲,從到大都被她欺負著洗衣做飯;有一個弟弟,她四歲,父母跟前,是她的少爺,父母背後,是給她端茶倒水的跟班。


  那個以前裏,她威風凜凜,被譽為無數長姐眼裏的蓋世英雄,也被詆毀為無數弟弟妹妹心底的噩夢。


  身為她的死黨,我沒辦法不嫉妒。就在一個被嫉妒衝昏頭腦而睡不著的秋夜裏,我鬼使神差的哀求菜菜子給我生個弟弟或妹妹,或是弟弟和妹妹。


  菜菜子揮著拳頭揍我的情景,仿佛還在昨。


  我勾下頭,鼻子一酸,就酸出了白駒過隙時光荏苒的陣痛。


  “你用不著替我難過。真正憋屈到令人過不下去的日子,已經讓我要死不活的熬過來了。放心好了,我跟格格的婚姻如果真要分道揚鑣,那絕不是現在,而是一年前。”蚊子快速脫下臃腫且密封性極好的圍衣,提起盒飯袋子邊往外走,邊衝我齜牙咧嘴的笑了笑:“狐狸,很抱歉,讓你目睹了一個既沒有王子公主又缺少燭光晚餐,卻真實的婚姻日常。”


  菜菜子過,真實的婚姻,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有點難過。


  六點三十分,蚊子準時出門上班。


  主臥睡著格格,次臥躺著薑北笙,我隻能悲傷的裹著被子躺在客廳沙發上。


  迷迷糊糊中,我回到了那個秋意正濃的晚上,菜菜子坐在我床頭,我一把撲上去抱住她哭著囔囔:“我不管男女,我就是要,你必須給我生。”


  菜菜子的臉綠得一如當年:“伍柒,你放開……放開我,聽到沒有?我,我對你沒興趣,更不想跟你生孩子。”


  呃,這話,怎麽得跟當年不一樣?

  我一驚,睜眼一看,懷裏的菜菜子不知為何變成了薑北笙,頓是人醒夢碎,哀嚎一聲:完了,我的麵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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