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氣衝衝的放下筷子,端起手邊的檸檬水,一口氣喝下半杯,可是用盡了排山倒海之勢,才將這一肚子脹氣狼狽的壓製下去。
薑北笙望我的眼神,望出了窮山惡水出刁民的憎惡。
都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那敵人的厭棄,自是鼓舞無疑。我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嗝,薑北笙的憎惡果像媒婆臉上的粉,撲了一層又一層。看著又好笑又解氣。
我放開杯子,單手支起半邊臉,不無嬌情的戲謔道:“薑北笙,你對我是不是……”
在所有關乎情愛追逐的套路裏,不管這樣一句可讓人想入非非的話是出自男女雙方誰的口,這個時候,倘若不意外的撞進一個比瞎貓碰到死耗子還會攪局的路人甲乙丙丁,那就不能稱之為套路。
當格格知道自己是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跟薑北笙麵前時,粗獷的西北漢子秒變拘謹大姑娘。
“你好,我叫薑北笙。”
“呃,你好。”
過分拘謹,就是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
格格不懂這個道理,但薑北笙懂。所以,薑北笙的介紹,傲氣十足旁若無人;格格就氣勢單薄,遜色還非一籌。我略是不滿的橫眉覷了他一眼。
這不爭氣的西北漢子,坐在我身邊的位子上,卻渾然不知殺氣四起。一雙比豆豉還聚光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著麵前那杯讓我等了四十分鍾才被送上桌,最後卻落入他手的現做珍珠奶茶。
我不甘心的咳嗽了一聲,格格眼不斜口不歪仍是一心一意隻管坐著紋絲不動。
記得有一回,蚊子喝了點酒,與我私下抱怨,她婚姻中最大的敵人,不是短兵交接,也不是南轅北轍,而是她家男人的木訥與內向。
我極其不認同她對格格性格的詆毀,不僅將她嚴肅批評教育了一通,還大言不慚:“蚊子,你錯了,這不是你的敵人,這是老實巴交放心可靠。”
蚊子冷笑一聲:“狐狸,相信我,在配偶麵前,這是萬惡的冷暴力;在不熟識的人麵前,這則是一個絕對可讓你沮喪至極的阿鬥型廢材。”
時過境遷,卻也難掩真知灼見的高明與一針見血的到位。我在深深的羞愧中,對蚊子生活不易產生了巨大的同情。
對麵的薑北笙洞若觀火,嘴角淺笑彎勾中得意洋洋的點了一杯綠茶。上前接單的服務員,就像春夏總要交替一般,這回,來的是一個笑容親切可掬的姑娘。
姑娘二十上下的樣子,卻生了一雙邪魅的桃花眼。恍惚之間,一切就真的印證了書裏那句話:女人看男人,越看越有味;女人看女人,怎麽看都是妖魔鬼怪。兩相比較,我果然還是喜歡那個愛撒嬌的男服務生。
服務生姑娘磨磨蹭蹭收起單子,走得依依不舍,薑北笙就像姑娘肚中蛔蟲一條,應景的又將她叫了回來:“不好意思,我還要再加一杯綠茶。”
灼灼桃花,好一片春光燦爛。
我盯著這姑娘的眼睛出神,薑北笙卻盯著我不放:“老婆,我記得你過,比起珍珠奶茶,你更喜歡喝綠茶,對吧?”
綠暗紅稀,落英繽紛撲了街。
我在那雙驟然黯淡的眼睛裏,看桃花凋零得猝不及防而幸災樂禍。
卻是忘了,有一種帥,叫做帥不過三秒。
三秒之後,我渾身一顫,整個人就跟見了鬼般,雙眼圓睜,嘴角哆嗦,一臉的難以置信:“老……老……老婆……”
茶餐廳的桃花姑娘雖然像蒼蠅般有點招人嫌,套餐裏的幹牛肉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屬於怎麽嚼都嚼不爛的不明生物,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它的好感度。如若沒有薑北笙這根攪屎棍,硬生生將我跟格格純得比哇哈哈哈純淨水還要純淨的純友誼,燉成了一鍋惡臭無比的婚外情人出軌湯,我絕對不會坐在這輛被我鞠過躬的黑色轎車上。
格格的腦回路終於在跑完十個一千五百米後清醒過來。
伍柒,你……你老公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坐在副駕位上的他偷偷給坐在後排的我發了條信息。
我迅速回了句:典型的南方男人,心眼還沒針眼大。沒事。
女人沒事,或許不是真沒事,但絕對是真的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不想再繼續深究的意思。可男人與女人之間,相隔的永遠不是詩和遠方,而是差地別。
隻見格格的後腦勺輕輕顫了顫,馬上又回了條過來:“你沒事,不代表我沒事。伍柒,趕緊的,跟他好好解釋解釋,不要令我為難。”
我望著這些方塊字,心裏突然像幹柴渴望烈火久旱渴望雨露那樣,急切的渴望格格對我實施一次冷暴力。
呃,沒錯,意思就是請讓我咎由自取的自生自滅吧。
但我顯然低估了一個直男的固執。
接二連三的手機信息音,在密封性十分牢固且又狹窄的車廂內,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我摸摸索索想要給手機靜個音,一隻手冷不丁的從旁邊伸了過來,酷似夜半三更偷溜進屋的賊,將叮當作響的手機拿起了就跑。
我一時情急,慌慌張張的撲過去搶,正逢車子一個大拐彎,整個人就麻溜的往薑北笙……呃,還算結實有力的胸膛口滾去。
如果這是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那麽此刻,定是我跟他愛情轉折中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在這樣一個時刻,無論先前對我有著怎樣的百看不順眼,他都應該順民意遵理,立馬化身霸道總裁將我一把抱住,嘴裏著最惡毒的話,身體卻很誠實的給予我最溫柔的嗬護。
不定,我們的關係就此從羊腸道直接邁上康莊大道,進而皆大歡喜攜手生兒育女去。
然則,這並不是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這隻是一個悲劇,無關愛情。
言歸正傳,就在我投懷送抱即將抵達目的地時,薑北笙卻以光速移動的敏捷,靈活的將身體往前座緊緊一貼,我就像一隻出現誤差的角球,與他手臂有過短暫磨蹭之後,嘭的一聲,直接撞在了車門上。火冒金星裏,我還來不及抱緊自己,又是一個反向大拐彎,我就這樣毫不客氣的再被甩了回去。
這番見鬼的猛操作之後,一聲刺耳的急刹從橡皮與瀝青混凝土慘烈的廝殺中陡然叫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前麵的車子好像打滑了,你們……你們沒事吧?”
斯文在外市儈在內的精英男一臉驚恐的望著薑北笙,話裏餘留幾分顫抖。
“沒事。”薑北笙扶住車門慢慢坐好,往車外望了一眼:“你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精英男的“好”尚且含在嘴裏沒,格格已經啪的一聲,鬆開安全帶下了車。
我在暈暈沉沉裏,望了薑北笙一眼。
他先是一愣,爾後,似是開了竅,將手機扔還給了我。
我眉一皺,呃,難道不是先表表關切什麽的?
“上車之前,我就提醒過你,後排也是要係安全帶的,你不係還非拉著不肯讓我係。幸好我沒事,否則,我看你怎麽賠?”
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我咬咬牙,暗自大罵一聲:去你大爺的愛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