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失一得
寧安郡傳言頗多。又是康親王這大秦此輩皇子中地位最高，又年齡最小的這位方開府建牙不久。如此狠厲作為，似乎在向外釋放一種不祥的信息。
緊隨消息傳來的大朝之上，文臣高官突如其來相互攻殲，有關康親王的彈劾夾雜其中。混亂，似一片迷霧，將朝堂之中各個高層的真實立場，深深掩蓋起來。
之後一連幾日，京中流言紛亂。
傳言誇大。有說某某大人打壓異己，將自己貪汙行徑栽贓某某的。也有說某某郡郡守牧民不利，逼得百姓成流民。還有說某某女性大人對某某有意，以權牟利，搶占他人夫君的……
但流傳最廣，言及次數最多的，還是有關寧安郡的。
有接連幾日傳來寧安郡某某世家，上下百餘連同婦幼，又被康親王麾下酷吏走狗張衛，拖至菜市口，斬殺滅門的傳言。也有說寧安郡血流成河，有冤魂索命，找上張衛衙下衙役，衙役死傷無數什麽的。更有說寧安郡世家在外世家子，被張衛上報廷尉，各種隱秘利益交易後，廷尉下榜通緝。
一時間，被人痛罵的張衛，倒是以手段狠厲的酷吏之名，名傳天下。
“上報廷尉，張榜通緝是真。什麽利益交換，隻是愚民妄自猜測而已。”
失笑搖頭，身著女裝的嬴睿抬手勾了勾，喚來屏風前侍立的夜鴉，“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青麵獠牙、猙獰若閻羅在世、日飲人血數碗什麽的記下來。待傳回去給張大人看看。讓咱們的張大人知道，他長得多有創意。”
夜鴉頷首稱是。
茶桌對麵的公子墨聞言，眼神微微變化。似不經意的，麵帶驚訝的問道，“公主和張大人很熟？”
“我與兄長並未分府，與兄長宛若一人。公子說，我與張大人是否熟稔？”心中閃過些念頭，嬴睿捏起小巧的茶杯，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公子墨起身，麵帶誠懇言道：“先妣常言，每個生命隻有一次，都是值得被尊重。世家之罪，雖罄竹難書。但其幼童懵懂，初至世間，並無任何罪孽。又何必趕盡殺絕。”
確認過眼神，不是一路的人……
這人竟沒看到官製改變，反而隻注意那些旁枝末節！原本以為這人是老鄉後代，知曉這事後，應該能戳到那個點。所以她才找了這人出來，期望能找到共鳴，找到思想上的認同，與那種同夥伴吹牛，指點江山時事那種感覺。
罷了，終究不一樣。
心頭那破洞，似乎更大了些。孤獨之感蜂擁而來，嬴睿當下頓感索然無味。
將手中茶杯往桌上一丟，嬴睿利落起身，一撣衣袖，轉身淡淡說道，“有些乏了。走了！公子自便。”
說完，也不待公子墨有所反應，隻兩步便到了門口，推門出去。帶著大群隨從，揚長而去。
這前刻溫風細雨，轉眼霜雪冷風的態度變化，讓一直在女人麵前從未受過此冷遇的公子墨，臉色有些忽青忽白。
良久整理好心情，公子墨這才麵露疑惑，細想自己方才所言，思索到底哪裏得罪了人。
“公子，這公主未免太過恣意任性。一言不合便甩臉離開，也太不將你放在眼裏。”隨從中有腦子不好的，見慣了自家主子在女人麵前的無往不利，不由有些忿然不平。
被人稱做鄧公的老者眼色一厲，“噤聲！”
隨從麵上一怵，老實低頭。
“公子，公主與康親王雖宛若一體，並未分府。但其乃大秦實權公主，所思所想，一言一行，皆與那些和親公主完全不同。此番表明不喜，可能是方才公子話語中犯了忌諱。也有可能是不將公子視作外人……不論是何種因由，公子若還欲達成心中所願，都當不心懷怨憤才是。”鄧公嗬斥住了隨從，轉頭便來規勸公子墨。
跟隨他家公子良久，他是知曉在周國時公子墨活得有多恣意。不過現下在大秦，時時擔憂自家公子心態失衡，做出些什麽。自然是見縫插針的各種規勸。
這規勸，如同火上澆油。讓大失顏麵的公子墨更加氣悶。麵上帶出些煩躁，他走到窗邊，看著下麵繁華街道，“本公子也在想，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
或許是多年戰場養成的習慣，嬴睿不怎麽喜歡坐車這種，將自己關在視線受限，狹小空間中的交通方式。這會讓她有種無法及時察覺危險的不安全感。
作為公主出門，不想坐車乘轎，又要與親王區分開。剩下的選擇，自然隻有騎比重裝麟獸低一等的麟馬。
麟馬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帶著同樣騎麟馬的隨從，不用盞茶時間，自己一隊人便自外城的東大街回到了內城的康親王府門前。
方至大門前，眼睛餘光似乎看到大門道路斜右方，停著一輛青帳馬車。
馬車前後簾帳，輕紗蔓蔓，飄逸輕盈。極具異域風情。精雕細琢帶鏤空雕刻的馬車壁上開著不大窗戶。輕紗撩起半階，露出裏麵等候之人，那張讓嬴睿有些熟悉的臉。
見此，眼中閃過些疑惑。手中韁繩一扯，麟馬聽話轉身，小跑兩步，便停在了馬車前。
帶頭麟馬轉身，惹得後麵一隊人馬齊齊轉身。原本這些隨從便是軍旅中人。齊轉齊動，竟帶出幾分千軍萬馬之勢。
聲勢浩大的馬隊襲來，讓馬車前轅上的車夫臉色煞白，僵坐著半點不敢移動。
“顧錚！？”嬴睿勒住左右搖晃腦袋，滿麵好奇想要湊近僵硬車夫的馬臉，好笑的看著快要哭出來的馬夫。
青帳被撩起，車中人身形一閃，立於車前。
此人玄色長袍寬袖，身形頎長，自帶美顏效果。
他溫和的笑著，溫和的笑容，給這張似謫仙一般的臉打上柔光濾鏡。雙手交疊與眼齊高，隨後深深拜下，“見過殿下。”
“你這是？！”嬴睿微疑惑。腦中種種猜測不斷浮現。
“不知殿下招攬一言，現在是否還作數？”顧錚抬頭，盛世美顏被陽光提亮，晃得嬴睿有些眼前白花花的。
“我說，你這是又玩的哪出？怎麽就突然改變想法？”瀟灑下馬，繞著顧錚審視一圈，嬴睿摸著下巴，麵帶疑惑的問道。
“顧錚原本對自己有些錯誤認知。前些時日證實猜測，自然覺悟改過，從善如流。”沒有提這幾日拜帖一直被退回之事，垂下眼簾，顧錚淡淡的說道。
前些時日？有些疑惑，嬴睿轉身看了看身側的夜鴉。但見夜鴉麵上有些不自在，心頭了悟。再回頭麵對顧錚，驀然展露笑顏，“無妨。本王說過，一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