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本分
微風拂過,竹海生波。
幽幽竹海深處,翠綠四麵飄紗雅致靜室,竹製案幾頂角處,拳頭大小,小巧香爐內煙霧嫋嫋,溢出幽幽香氣。
案幾端正擺放一架古琴。男子水墨上身,褒衣博帶,盤坐案前。修長手指或撥或挑,悠揚琴聲遠遠散去,其中靜怡之意竟引來些飛鳥。這些體型嬌小的飛鳥未發出半點聲響,隻怡然停留屋簷,似有靈智,真能聽懂琴音一般。
“主子,北麵飛鴿傳書。”隨侍出聲稟報道。
突如其來的聲響,斷了琴音,驚走飛鳥,極煞風景。
男子麵部無半點變化,隻是淡定拿來白色巾布,細細將修長手指根根擦淨。待放回巾布,這才儀態優雅站起身來,伸手接過隨侍雙手敬上的小小竹筒。
將竹筒中薄薄絹帛抽出展開來,眼睛一掃,待看完絹帛,不由眉峰一跳。
再逐字逐句細看一番,將手中絹帛疊好遞給隨侍。他又拿來白色巾布,細細擦拭手指,眼神隨著他安靜的動作,也漸漸放空放遠。
沉思片刻,男子將手中巾布拋給隨侍,麵上浮出些意味莫名的笑,“早便知曉不會如此容易。畢竟是被看好的繼承者。弄巧成拙啊!嘖嘖,這蘇家……”
他將手攏進寬大的衣袖中,微側首,笑言道,“不過如此一來,軍中那些棋子,也離廢不遠。對吾等而言,卻是好事。”
“主子,軍中那幾位好不容易鬆動。棋子埋入許久不曾暴露,想來……”隨侍似有些不甘,心懷僥幸言道。
聞言男子不由輕笑兩聲。他一抖寬袖,背手踱步飛簷下,眺視遠方綠浪,“你小看那位對士卒的掌控。政事短板,軍事必有其長。否則,又如何勝得那些年長許多的皇子,獨占鼇頭?”
“若不斷尾,遲早被順勢摸上來。雖然吾等欲成之事,於那位而言,並非壞事。但吾等求事,乃借助世家之力。世家雖全力相助,但並不是沒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因為此小利而與那位對上……怕是最上麵那位,便不會如同現下一般袖手旁觀。”
“吾等連同世家,皆磨刀石?”反應過來,隨侍有些不忿,“本就對天下有利之事。為何……”
“不為何。世間與天下有利之事,還少?隻是掌權者立場不同,有些打壓有些扶持罷了。再有,吾等原本便是雖為大義,但也有私欲。有何委屈而言?”言及私欲,男子極為坦然。
“掌權求穩,最重要便是掌握分寸。萬事分利弊,過猶不及。能成為磨刀石,乃吾等榮幸。至少表明吾等之道得到承認,獲得起事允許。這是好事。”
男子一抖寬袖,十指交錯,置於腹前,拇指微動,輕輕摩娑腰帶正中,似徽文又似扣飾的鏤空玉雕,滿麵正色言道。
“若不是南境戰亂,何需看贏氏眼色……”隨侍小聲嘀咕。
“止言!”男子猛得回過身來,定定直視隨侍,“贏氏如何,豈是爾等能質疑的。如若複言,爾自哪來,便滾回哪去!”
見男子罕見發怒,隨侍膝蓋一軟,瑟瑟跪地,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目帶嚴寒注視隨侍良久,男子揮袖轉身移步。待出靜室,腳步一頓,“且不言贏氏底蘊遠遠不止眼前北境霸主,即便隻眼前北境霸主,以爾身份,也萬萬沒有評論其的資格。如此無自知之明,不知本分,此處也留不得你。自去領罰吧!”
說完,便不再理會靜室內癱倒在地的隨侍,舉步往竹海小徑行去。
……
巍巍巨城立於天地之間,攜惶惶之威,鎮壓天地。
連天高聳城牆鋪天蓋地蔓延而去,遠接天邊,不見首尾。
城下泥土黑褐,透出些肅殺血腥。黑褐蔓延而上,帶著坑坑窪窪的損傷,染些斑駁給巨大城門,溢出亙古不滅血與火的氣息。
巨城內外分割好幾層。皆高大城牆阻斷,讓巨城多了許多城中城。外城被劃分成四大區域。每一處,都比秦首府上京要大很多。
北麵區域角落,一巨大建築倚牆而建,占北區之地四分之一有餘。頂處,微微露出的尖尖空間裂縫頂部,似給遠看有些瘦高的建築戴上黑色吞噬周圍光芒的詭異寶石。
這建築警備森嚴,似預防城破,被大門呈城門樣式,門口出去,方圓數裏無半點建築,一看便是隱藏了好些機關。
待無半點遮掩的平地過去好幾裏,寂寥與喧嘩隻隔一線。平地尾處,密密麻麻以矮小建築和小攤販做界限一般,猛得擁擠起來。
除了大軍進出的平整大道安靜寬敞,無人接近。其餘的地麵皆搭高高低低,不怎麽講究的棚戶等建築。這些建築還是粗略有些劃分,留有四人抬臂寬的小道。隻是越靠近無人平地,街道便越人多繁華。人多擁擠,兩邊地攤又多。讓人一看,便頭皮發麻。
這擁擠的街道,除了街麵無一小童,買賣的事物多有血腥。其餘倒是與平時鬧市之中相差無幾。
視力很好的嬴睿,閑暇之時的樂趣,便是爬上城門,擺一桌子放些零食,靠躺在太師椅上,遠遠的去看幾裏外鬧市中的世間百態。
牆高視線好,不但能看到人,有時還能看到一些地攤有賣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比如自異族屍體上搜索而來,功效奇葩的小玩意兒。
此刻嬴睿便坐在老位置上,仰頭大字型坐太師椅上,臉上蓋著紙扇。懶洋洋的調動體內血色劍氣,慢悠悠的按經脈線路流轉。
“臣原本以為殿下會再晚些時日才回來。不想殿下竟回得如此早。”
渾厚的男聲傳來。嬴睿坐直身體,扯下遮臉的紙扇,抬眼看去。
一魁梧鐵塔版黝黑勁裝漢子,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臉上笑得露出八顆白花花牙齒。
此人不是號稱‘神出鬼沒’的定國公李太尉又是誰!
這是嘲笑自己定力不足憋不住,還是讚賞自己反應快跑得快?但不管是嘲笑還是讚賞,這都是在明晃晃的提醒自己灰溜溜跑回軍中的事實。
有些不忿,嬴睿合起紙扇,一敲掌心。她用故作凶狠的眼狠狠瞪了這位一眼,“本王敢肯定太尉您知道些什麽。你們就瞞著本王罷!本王遲早會知曉的。”
“哈哈哈哈!”笑聲震耳欲聾。
對嬴睿自小看到大,又經常幫嬴睿擦屁股,李太尉對待嬴睿的態度,自然與其他人不同。少了幾分套式恭敬,多了幾分看優秀後輩的親近,該嘲笑更是能直接笑出聲。
嬴睿提著紙扇便丟了過去,動作之後,起身扭頭就走。
——親王殿下不想同你說話,並向你丟了一柄紙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