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赤裸裸的事實
翠腴樓依舊那般運營著,尖嘴老婦忙著計算每日的來客,與每日賺得的盈餘,姑娘們也那般立下門外,招呼著來往的客人。
天越發的熱了,她們身兒著的裙裳更加地透薄,也更加能吸引住那些個男人的目光來。
玉鳳死了,埋了,似乎隻有婉清與艾青心痛,也隻有她們二人記得住,記得住那個性格直爽的女子。
玉墨由於在宴席上鬧事被尖嘴老婦知曉到了,此時的她臥在床上,身上的傷也不知道好了幾分。
蔓枝回來時,尖嘴老婦帶著笑顏迎了上去。
她被哪位大人物贖了身?
這件微乎其微的事兒,自然不可能落在這心表不一的女人身上。
再說了,她那姿色並不出眾,男人,大部分都是表麵動物,自然不會贖她回去當個“花瓶兒”擺著。
不過人家嘴上功夫厲害呀。
哄得那掌管青樓稅務的大人高興,人兒一高興,便就說了以後減上半分翠腴樓的稅。
這半分說著很少,可一年積攢下來,那可就多了,這平日惡言惡語的尖嘴老婦自然要換上一副好麵色。
但尖嘴老婦這好麵色也持續不了多久,不然,那人久而久之便會有了脾氣,便會自以為自個兒了不起了。
婉清回來尖嘴老婦沒有多問上幾句,她從那蔓枝處打探到了些別樣消息,說她是作為賓客被那宴席上去的,且坐在主席下右手位兒。
“婉清這小妮子去那宴席上是做什麽的,你快與我說說!”
尖嘴老婦徑直入了蔓枝的房兒,朝著正坐在桌前,剝著枇杷的蔓枝走去。
“婉清妹妹可沒有失掉我們翠腴樓的麵兒呢,人家是那席兒上的賓客,不像我們,奔到頭來,也隻是個陪酒的侍女。”
雖說這話中含著酸意,可倒也是句句是實話。
“人兒洋人便就隻喜歡婉清妹妹這般清冷模樣的,我們這樣的胭脂俗粉,入不得那些洋大爺的眼裏。”
尖嘴老婦本想言語,蔓枝又插了一句話進來,不鹹不淡,可讓聽的人覺察到了別樣的滋味來。
“哦,竟是這般樣子,那婉清小妮子還瞞著我,難道怕我說她!”
尖嘴老婦語調中顯然有了些不高興的意味來。
“姆媽也莫要惱,婉清妹妹如今兒怕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去,我們這小小的翠腴樓也怕是容不下這隻金鳳凰嘍!”
蔓枝走近過來,撫了撫尖嘴老婦的肩,假情假意的聊以安慰道。
“何時再立個頭牌?”
蔓枝試探問道。
“指不定哪天那洋大爺便來,將那婉清妹妹給接了去,弄得姆媽手忙腳亂。”
“還沒走呢,你就盼著她走了。”
蔓枝的小心思全落在了尖嘴老婦的眼裏。
這婉清想什麽?
自然是那頭牌的位置。
“該是你的便就是你的,若不該屬於你的,你生拉硬搶過來也沒用。”
尖嘴老婦說了句中立的話兒,內裏意思如何理解,全憑個人。
“先走了,我也該去罵罵那婉清,什麽事兒都不與我商量。”
尖嘴老婦將蔓枝的手移了開,爾後站起身來,出了房去。
尖嘴老婦並未去找婉清,到了前庭去招攬客人。
她不知道洋人是否注重這位子的布置,可但中國人傳下來的規矩,尖嘴老婦還是懂的。
婉清這女子與那洋人的關係不一般,她不去過問,大概也猜得中幾分。
……
……
婉清幾日都呆在房裏,未曾移動半分。
尖嘴老婦也未催她出去接客,日子就這般緩緩朝前瀉去。
除了昨日威爾.金送來了一份禮物,便就無其他事兒發生,不過婉清轉手拋給了尖嘴老婦,她不願收下那份“禮物”,這份玉鳳用血肉交換來的禮物。
……
雲從南移到了北邊去,太陽也從東落到了西邊,身下影子從短到長再到短,婉清一直躺在那竹椅上,沒有移動半分。
“人這一條命該是多麽的輕賤,我們,也更不消說了。”
門外一聲輕叩,婉清未動,眼神無神落在那窗欞上。
一人端著一碗清粥推門踏了進來,“吃些清淡的,不然你那身子骨也撐不下去。”
艾青打開青花瓷的粥碗,內裏熱氣騰一下,竄了出來,盤旋在這房間。
“玉鳳與你沒有關係,命數由老天爺做主,一切,早早便有了定數。”
“我不服這定數,亦不從這安排!”
婉清開了口,吼了一聲,聲調沙啞,沒此前唱道評彈時的清脆。
嘩啦一聲響,粥碗碎,瓷片兒鋪了一地,那小米粥也撒開了來。
“啪!”
清脆一聲,婉清麵上腫紅,烙了一個五指印。
艾青收回了手被在身後微微顫著。
屋裏兩人僵持著動作,你未言一句,我亦未說半字。
“都是我,都是我,我若不離了席,一直看住玉鳳,也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情了!”
婉清哭了出來,很大聲,將這幾天憋著的情緒都宣泄了出來。
她抱著艾青,將頭倚在艾青的肩上。
淚水浸濕了艾青的肩,艾青未說讓婉清將頭移開,要哭,便去自個兒藏好,莫要耽誤他人的話。
“哭吧,哭出來,便就要好受上許多。”
艾青輕輕拍打著婉清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這好事,都是那些個有錢有勢的人占了,你以為我們這些下等人真有飛上枝頭的那一天,就是抱著這般不切實際的念想,所以才會生出這般多的事來。”
艾青再過一個年頭,便就三十五了,便就在這翠腴樓呆上二十年了。
年輕時誰不愛存那不切實際的念想,存著一個被贖身的念想。
嗬,艾青也有過。
一年,兩年,三年,數十年,再多的念想也被歲月給磨光了來,如今,便就隻剩下了赤裸裸的真實。
“我不甘,我不願玉鳳就這般死去,我要…”
“莫要做傻事。”
艾青似乎猜到了婉清所想,出言製止了她。
“我不會做傻事的,艾青姐,還有粥嗎,我餓了。”
淚水止住,婉清對著艾青笑了笑,討要吃食。
“還多著呢,你在這兒給我等著,我去給你盛來。”
艾青出了房去盛粥,婉清隨後也出了去。
“哎呦,我們這金鳳凰要飛去哪呢。”
蔓枝搖著錦扇款款走來,陰陽怪氣地問道。
“去找洋人,你要跟著一起去嗎?是還缺個陪酒的。”
“你!”
還未等蔓枝說完,婉清便已經快步出了翠腴樓,喚了個人力車夫,上車離了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