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窮則思變
“噗”……景星嘴裏的一口酒,被寧逸嚇得盡數噴了出來。
“你開什麽玩笑?!”景星掏出帕子,邊掖著下巴,邊嚷道,“攥玉怎麽會同意你替他出征?!”
“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的心意已決!”寧逸堅決地回道。“你們看看這個。”寧逸從書案上的匣子裏,取出了小黃門令帶來的聖旨,遞給魯拙。
魯拙給景星念了一遍,皺著眉說道,“郡都現在能調集的所有將士,加起來都不過三萬,要湊夠五萬兵力,要不就從別處調集,要不隻有等樓司馬回來。即便湊夠了五萬兵力,沒頭沒腦地跑去竹縣,襲擊北燕的後防,也明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
“就是啊!別人十萬八萬的大軍,擺在房山君門口充陣仗,憑什麽輪到我們,就得拚死拚活地去啃硬骨頭?!小七,你那皇帝老爹是怎麽想的啊?”景星也不慢地附和道。
寧逸搖搖頭,回說,“我也不知道。雖然,我也隱約覺得,這道聖旨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不該是我父皇的旨意,但是,也沒有任何可推翻它的證據。
齊攥玉曾經告訴過我,東南王善水戰,卻不擅長山地戰役;西南王雖最為擅長山地戰役,可是到了北方,將士很難適應幹燥的氣候環境,這對士氣的影響很大。所以,也極有可能,父皇希望齊攥玉出兵,去幫他完成這個任務。”
“寧小七,你別衝動,帶兵打仗不是鬧著玩的,你沒有這個經驗,你也沒那麽多兵!”
寧逸坐下,呷了口酒,眼角瞟了景星一眼,“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連紙上談兵的經驗都沒有。可是,你有啊!魯拙也有!我還有一千親衛!魯拙是參事,你是副將,你們兩個不該為我好好出謀劃策嗎?!”
景星瞪了寧逸一眼,回說,“這是出謀劃策嗎?!這是送你去死!一千人……一並帶上輜重、牲畜,沒兩裏地就列隊排完了。敵人嗖嗖地射箭過來,你還沒來得及喝完兩口茶,哎!你的人就差不多該死完了……”景星邊說,還邊誇張的比劃著,畢竟肢體語言是景星的強項。
寧逸氣憤地捶了景星一拳,嗔道,“怎麽說話的?!”
“就是這麽說話的!不愛聽是吧?找竇夫子去啊,他的詞兒多,會說好聽的!”景星也不示弱。
見這越吵越來勁兒的架勢,魯拙拉了拉景星,勸道,“你讓殿下把話說完,她能叫咱們來,心裏必定有打算,光抬杠不解決問題!”
寧逸看了看景星,又朝魯拙“嘿嘿”一笑,說道,“我是想過了,隻是還沒想好,所以不是找你們來商量了嘛……”
景星拉著魯拙就往外跑,邊走還邊說,“瞧見沒瞧見沒?!這丫頭就這幅德行!咱們走,別理她,她要鬧,讓她跟攥玉鬧去!”
“都給我站住!”寧逸大喝一聲,“坐下!聽我把話說完!”
魯拙推搡著景星又重新坐下。
“我知道如今齊攥玉手上兵力不足,也知道竹縣可能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可是聖旨都到了,不是稱病回避就可以推脫得過去的。上善親王既然病了,由內親王代為出征,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他們要西郡參戰,我就去,反正就這些人馬,他們愛要不要!竹縣,我是決計不會去的,更不會讓西郡的將士白白去送死!”
“殿下,恕魯拙直言,您想得未免太簡單了。”魯拙拱手回道,“這次四國聯軍的主帥是太子,您都自己送上門去了,他豈有放過您的道理?”
“他不敢殺我。我相信,至少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不敢殺我。除非,他想同時激怒北燕和西境。”寧逸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這並不是我一早謀劃好的,我也是現在剛剛才想明白的。是皇後,是她為我下了這步棋,我是她至關重要的一顆子,如今,我已經成了太子,甚至所有想要奪嫡皇子的一個最結實的絆腳石……”
說到這裏,寧逸想想都覺得好笑,什麽以數量取勝,都太弱了!皇後隻用了她一個人,便給寧氏麵前豎起了這麽大一個障礙。寧逸被利用了,心裏雖有不甘,卻也不得不佩服皇後縝密的心思、以及準確的預判。
景星和魯拙對視了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寧逸給兩人添上了酒,又說道,“這一去,我不敢保證我們都能平安地回來,但是,我會竭盡全力,保證你們的安全。別擔心,我們在魏地不是還有個雜毛小道嗎?”
“小七……”景星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眼前的寧逸,說道,“你……變了。”就是一夜之間的事,寧小七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心思透亮起來了,變得敢於正視自己的職責和義務了。
“是嗎?”寧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改變總是好的,窮則思變,兩眼一抹黑的日子,我也過夠了……
我想過了,我們的人少,撇下輜重,隻帶些行路的幹糧,輕裝上陣,四日之內趕到平沙鎮,決不是問題。到了平沙鎮,與趙都尉的人馬一同東進,至饒縣與雜毛小道匯合,先駐紮在那裏,等探明白了魏都城的情況,再作打算。”
“可是,我們不可能隨隨便便地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出郡都,先不說親王會如何,就是子書大人這一關也過不了。”魯拙提出了新的問題。
寧逸點了點頭回道,“正是如此,我才叫了你們來商量。如何才能讓子書流年站在我們這邊,瞞住齊攥玉。”
三人各自提出設想,如何搞定子書流年這塊又臭又硬的屎坑石頭,最後商議出一個結果。
根據景星的判斷,寧逸在平沙鎮遇險的事,如今東窗事發了,子書流年多少對寧逸都會有愧疚,所以,寧逸在這個當口去拜托他,他總會作些退讓。魯拙又說,子書流年這個人重信譽,言出必行,若是能讓他心服口服地作下保證,多半就不會有問題了。
寧逸端起了酒杯,說道,“寧逸在此先敬兩位,感謝你們願隨小七一同出征,自此,我們便是生死之交!以後,二位於小七而言,如同兄長!”
景星和魯拙也不扭捏,三人碰杯,一飲而盡。
鑒於魯拙最近一直在軍中走動,人頭頗熟,所以由他去秘密部署出征魏地的事宜。景星則安排了兩個腿長腳程快的,先去饒縣知會黃穹準備接應,順便取回趙都尉的軍符,以便調動平沙鎮的駐軍。而寧逸,則負責在家中思考如何對付子書流年……
五日後,魯拙傳來了好消息,齊越山居然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被他父親召回西境述職去了!於是,三個臭皮匠夥同作為保人的竇先生,高高興興地去國相府,給國相大人下套了!
馬車上,魯拙的手心一陣陣地冒汗,不停地搓著腿,“萬一不成功怎麽辦?”
景星搖著小折扇,嗤之以鼻,“瞧你那點兒出息,哪兒像個老爺們兒?!不成功便成仁唄,書上都是這麽說的,敢情你的書都白念了!”
寧逸心裏也知道,要不是因為景星,魯拙也不會上她的“賊船”。“魯拙,要不,你別去了,我和景星兩個能應付得來。”
“是啊,太太平平待在郡都有什麽不好,跟著咱們瞎湊什麽熱鬧!回家摟著小媳婦,守著一畝三分地,不是更安穩些?”景星跟著落井下石,打心眼兒裏瞧不上魯拙這種行事畏首畏尾的書生。
魯拙被景星這麽一擠兌,也來了脾氣,瞪著景星,回說,“在下尚未娶妻,也沒有娶妻的打算!西境老家倒是有爹娘給的一畝三分地,卻也沒打算再回去務農耕種!”說罷,又對寧逸拱手說道,“殿下,魯拙是殿下的軍中參事,殿下要出征,魯拙責無旁貸!”
景星“哼”了一聲,扭頭不理會魯拙,活像一隻驕傲的花公雞。
老實人發起火來,也是……唉,寧逸在心裏歎了口氣,忙打起圓場來,“行了行了,還沒出征呢,咱們就別先窩裏鬥了。魯拙,你也別把景星的話放在心上,他沒念過書,特不待解書生,你就當他是羨慕嫉妒恨吧。”
魯拙歎了口氣,對著景星作揖道,“魯拙無意冒犯,還望景星公子見諒。”
“嗯,這才乖!”景星居然還登鼻子上臉了……
寧逸一撇嘴,開始替魯拙有些不值,或許真像別人常說的,感情之事,本就是周瑜打黃蓋。她看了看身邊的“周瑜”又看了看“黃蓋”,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說,是誰這麽不靠譜,把這歇後語用到情感之事上頭來了!
景星和魯拙被寧逸這麽一帶,相視一眼,也沒忍住,笑了出來。馬車裏的氣氛瞬間歡快了起來,三個人緊繃的神經也略微放鬆了。
景星問寧逸,究竟在笑什麽,寧逸硬是不說,她怕說出來,會被景星掐死。三人拌著嘴,抬著杠,一路來到了國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