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破裂
寧逸渾渾噩噩地出了國相府,渾渾噩噩地回到了物華宮。
書房的門敞開著,齊越山正在書案前看著公文。寧逸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他。齊越山放下手中的筆,才想喝口茶,抬眼便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寧逸。
“焦融說,你去衙署了,什麽時候回來的?幹嘛一直站在門口?”齊越山繞過書案,迎到了門口。
寧逸怔怔地望著他,直到把齊越山看得有些心裏有些犯了怵,忍不住拉起寧逸的手,問道,“你究竟怎麽了?還在生氣麽?我一回來就去看過咱們兒子了,他很好,他的小狗也很好……”
“攥玉……”寧逸撲到了齊越山的懷裏,雙臂緊緊攬著他的腰,像個撒嬌的孩子。
齊越山被寧逸突如其來的主動給嚇住了,愣了一瞬,深吸了口氣,環住寧逸的肩膀,吻了吻她的發頂,問道,“怎麽了?還覺得委屈嗎?我那天情緒不太好,不該那樣對你,我道歉!”
寧逸窩在齊越山的懷裏,搖了搖頭,說道,“攥玉,我有一個仇人……”
齊越山一聽,忍不住輕笑一聲,“是想讓我替你報仇嗎?是那個想把你淹死在蓮花池子裏的人嗎?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很快會有結果的。”
“不,不是。是那之後,在我失去了記憶之後。”
齊越山扶起了寧逸的肩膀,看著她的臉。齊越山知道,寧逸在失去記憶後,沒多久,便從宮都出發,來了西郡,這之間,還會與人結怎樣的仇?
寧逸看著眼前的齊越山,看著他的雙眼,緩緩開口說道,“就在我來西郡的路上,在一個叫平沙鎮的地方,被人劫持了,丟棄在了降龍崗。在那座荒不見人煙的山裏,秦煙的腿被獵人放置的捕獸夾子給夾住了。後來,肆水鎮的大夫告訴我,秦煙的腿從今以後就殘廢了。
那時,我才有了第一個仇人,我發誓,要盡我所能,讓這個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齊越山放開了寧逸的肩膀,就像寧逸在國相府,對著董五那般的啞口無言……寧逸也放開了手,她還需要什麽答案?還需要什麽解釋?齊越山的神情已然告訴了她一切……
寧逸轉身而去,像一抹沒有氣息的遊魂,齊越山伸出了手,也隻抓住了空。
寧逸回到了榴園,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說巧也巧,寧逸還沒來得及傷感上一整日,第二日就出了樁事情,宮都要求上善親王參戰的聖旨到了。
小黃門令懷裏揣著聖旨,屁顛屁顛的跑到物華宮,卻吃了個閉門羹,被告知上善親王抱恙,正臥床不起,至於什麽時候能起,那就要看心情了。
這話原也不假,估計這十天半月裏,齊越山的心情都不會美麗起來了……
到底是宮都來的人,在皇城裏當小黃門的,沒一個不是七竅玲瓏的心思。出了驛館,小黃門就在街市上那麽轉了一轉,打聽到了一個人——戚內侍。據說,戚內侍是內親王陪嫁的內侍官,小黃門就納悶了,心說,沒聽說過有這麽一號人物啊。
小黃門也不傻,人雖不傻,卻也著實摳門兒,在街市買了些點心,作為孝敬,就屁顛屁顛地往寧逸的榴園去了。
聽門房來報,說是宮都來的小黃門,寧逸愣了愣。可如今的寧逸,已不是當初那個“不經世故”的新“時空移民”了。
寧逸命小廝去取一麵絹質屏風來,擋在客堂的軟榻前,領小黃門進來,屏風外頭回話。絹質屏風能看見人,卻瞧不清模樣。
小黃門進了屋先問禮,“宮都小黃門令李全成,見過戚內侍。”
“小黃門令有禮。”寧逸在屏風的另一邊點頭回禮。
寧逸又問起這李全成來幹嘛來了?他笑著回說道,“一路來郡都的路上都聽說起戚內侍,如今是上善親王與內親王麵前的紅人。小的想著,都是宮都來的,所以,今日特來拜會姐姐,若是姐姐有什麽話要傳回宮都,有什麽物件要帶回宮都的,全成願為姐姐跑腿!”
“李全成。”寧逸呷著茶,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是哪一年進的宮?都在哪些地方供過事?我也念著你是個宮都來的,有些腦子,也有些本事,故而能找上門來,卻不料你這般的沒眼色,姐姐前,姐姐後的……就你個區區小黃門令也配?!”
李全成腿一抖,心說,撞槍口了!趕忙賠不是,“小的不配,小的不配!哎呦,戚內侍就行行好吧!小的千裏迢迢從宮都來傳旨,不巧,上善親王正抱恙,內親王又在寺院清修……小的也是一時走投無門,想來尋戚內侍行個方便,容小的將旨意傳了,好回京複命啊!”
“哼!聖旨拿來我瞧瞧。”
“在在在驛館裏……”小黃門令躲躲閃閃地回道。
“李全成,我三番兩次與你好好說話,你卻一再誆騙我,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聖旨在此!”李全成掏出懷裏的聖旨,遞給了屏風後走出來的居娥。
寧逸接過居娥遞來的聖旨,明黃的綢布,塞在小黃門令的懷裏,還有帶有些餘溫,卻被拱得皺皺巴巴的。寧逸心說道,真是天子式微啊……宮都傳出來的聖旨,諸侯居然說不想接就不接了……若是換在盛世年代,應該由宦官一路擎著,跟奧運會火炬傳遞似的,送到目的地吧?
打開聖旨,一溜的小篆書寫,虧得所有公文都是由小篆書寫的,工整統一,寧逸才能看明白大部份。
“什麽?!要上善親王派五萬精騎,由竹縣阻斷北燕後防?!”寧逸氣得將“聖旨”摔在了屏風上。
屏風中間被繃直的絹畫抖了抖,嚇得小黃門令也抖了三抖,既想抬頭又不敢抬頭,他心裏也明白,宮都的天子如今是何境遇,更明白自己如今是何境遇。
“說!這聖旨是誰的旨意!”寧逸質問道。
這竹縣或許以前是個可愛的地方,所以,它也有個可愛又翠綠的名字,可是現在的竹縣,大部份地區被山戎霸占不說,還風沙肆虐!區區五萬人妄想要阻斷北燕的後防?是讓這五萬人給山戎送口糧去的吧?!
“小的不知,小的當真是不知啊!”這小黃門令雖沒有什麽其他的才能,下跪的技術倒是練得爐火純青,瞬間就滾在了地上。
寧逸捏了捏眉心,吩咐道,“來人,將小黃門令壓下去,暫時看守住,聽候發落。”
待小黃門令被帶走後,居娥給寧逸重新沏了一杯茶。“夫人……”
“去找景星來,讓他把魯拙也約來,我有事要同他們商量。”
晚些時候,景星身上背著三、四根荊條,出現在了寧逸的院子裏。寧逸失笑,問他這是鬧哪出?玩兒廉頗、藺相如呢?還沒等到景星開口,旋即,寧逸臉上的笑容就退了下去。
“小七……”景星開了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我不怨你,你……也不過是由他授意的,這點,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既然你能分清楚,那為什麽不想想,你們倆從前的關係,和現在的關係能比麽?!你能不能把從前和現在也分開對待呢?”
“景星!”寧逸的聲音蓋過了景星的聲音,“我們現在的關係較之從前是有所不同,可是,他當時是想要我死!”
“他不是要你死,任務是我在執行的,我最清楚,比攥玉本人還清楚!若是他想要你死,我便可以直接殺了你,何必要大費周章呢?!”景星一再地給寧逸解釋。
“那他究竟是什麽想法?”
“他,隻是想給你製造一些困難……”
“景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日,踩在捕獸陷阱裏的是我,現在會是怎樣……?”寧逸見景星咬著下唇,沉默不語,又說道,“其實,這都沒有分別,因為已經造成了傷害,而這傷害,是任憑誰也無法彌補的……”
“小七,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真的沒有想到秦煙會受這麽重的傷……”景星以前所未有的低姿態央求著寧逸。
“景星,這對你來說,也是寶貴的一課,讓你學會正視生命,了解生命的可貴!”寧逸仍堅持著自己的原則,“至於,我和……他,之間,本就是利益的交換,本就不該變得這麽複雜。”
景星還想說些什麽,魯拙扯了扯他背上的荊條,示意他不要再勸了。
寧逸將兩人引進了內堂,一桌酒菜已經布置好了。魯拙相幫著景星卸下了背上的荊條。
寧逸當仁不讓地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對著景星說道,“你要是真覺得虧欠於我,就別再讓我看到你那張苦瓜臉了,該幹嘛就幹嘛,從前什麽樣,今後還什麽樣,別讓我討厭你。”
景星挨著寧逸的右邊坐下,自從他們兩人成了朋友之後,景星每次都坐在寧逸的右邊,仿佛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因為寧逸的左邊必定是齊越山……
勤勞的魯拙,給寧逸和景星漫上酒,三人共飲了一杯,開始商議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