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日出
眾人都忍不住咧了咧嘴，無不覺得景星下手狠了點兒……
景星依舊搖著小折扇，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小子倒是頗有些腦筋，知道厲害關鍵在哪裏，不過，就他那副小身板，沒準兒也是個有去無回的命。”
景星的話不無道理，就一記刀手而已，雜毛小道就栽了，更別說去闖蕩兵荒馬亂之地了。
“黃穹倒是讓我有了新的想法。”齊越山笑著說道，“東南王、西南王都紛紛出兵，若是戰勝，至少每人要在魏地叼走一塊肉。我們與魏地比鄰而居，沒理由比他們占得少。我也並不貪心，但至少，要拿下廬縣和饒縣。”
“對啊！”寶塔舅舅拍案而起，“有了平沙鎮這個屏障，加之天川彎道之險，就不怕北燕來犯了！咱們可還沒正兒八經地從房山君手裏搶過地盤兒呢！”
竇秉華上前拍了拍齊越山的肩，說道，“先人丟失的土地，若能在你的手上收複，還北燕與魏君以顏色，一雪離宮之仇，也是一件功績啊！”
寧逸清楚地聽到了“離宮之仇”，想起了之前與齊越山夜遊離宮的事，斷定此中必有文章。景星也曾提示過她，應該跟竇秉華打聽此事，可是後來事情一多，寧逸便也忘了。
“不知舅父可願意借趙都尉一用？”齊越山開始挖寶塔舅舅的牆角了。
所謂的親衛營就是私兵，是平原侯的部曲，齊越山所謂借趙都尉，便是要借平原侯的親衛。寶塔舅舅自然不太樂意，嘟著嘴轉了轉身子，裝模作樣地呷了口酒，並不搭話。
“姑丈，你不是吧？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你這些兵，不會是光養著好看的吧？”竇秉華圍到的寶塔舅舅的另一邊，遊說道。
寶塔舅舅不悅地推開了竇秉華，嘟噥道，“你個書生別跟著瞎摻和！”
平原侯夫人也笑著幫腔，催促道，“攥玉是君，你是臣，君跟臣借人，還有你舍不得的道理？更何況，攥玉放下郡都的政事，趕來這裏救你，你可別不知好歹！痛快點，給個數！”寶塔舅舅瞪了自己夫人一眼，可夫人卻裝作沒看見，繼續問道，“兩千？還是三千？”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寶塔舅舅身上，隻見他扭扭捏捏的伸出一隻肥胖的手，張開五根手指，比了個數。
竇秉華大叫道，“五千將士？！姑丈真是太大方了啊！”
“你小子……！”寶塔舅舅想澄清並不是五千，而是五百，還沒來得及開口，齊越山便已經抱拳躬身，說道，“多謝舅父鼎力相助！”
齊越山都已經給了台階了，寶塔舅舅也隻好順著往下走，沒有了回旋的餘地。“五千就五千！可醜話先說好，人、馬、糧草都可以給你，武器可沒有！”
景星搖著折扇大笑道，“足矣足矣，咱們就是不缺武器！哈哈！”
歇過一夜，翌日一早，寧逸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到早上了，因為天還沒亮……迷迷糊糊地被齊越山鬧醒，胡亂穿了件外衣，裹上鬥篷，就被拉出了平原侯府。
兩人乘著灰風，一路疾馳，寧逸又靠在齊越山肩上，顛簸著又睡了個回籠覺。
“別睡了，醒醒，我們到了！”齊越山拍醒了懷裏的寧逸。
寧逸眯著眼看去，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們又到了瞪虎關腳下。
齊越山翻身下馬，把寧逸抱了下來，掏出衣襟裏的令牌，他笑道，“跟舅母借來的，帶你上去看看！”
寧逸嘟噥道，“你這個上善親王怎麽當得這麽寒磣？兵要跟人借，糧要跟人借，現在連上個城樓都要跟人借令牌？”
“借兵借糧，是因為我窮，屯兵實在花銷太大，這個以後慢慢跟你解釋；借令牌，卻是沒什麽可奇怪的，這裏不是遊玩的地方，必須軍紀嚴明，沒有令牌、沒有平原侯陪同，即便是我父親來了，也登不上城樓。”齊越山誠實地答道，“令牌都借來了，你究竟要不要上去？”
“要！當然要去了！”寧逸笑了起來，心裏想著，來都來了，不上去是傻子！換作自己的那個時代，在旅遊勝地，上這樣的城樓，沒個五十、一百的還搞不定呢！
齊越山拉著寧逸走向城樓的邊門，一位將士迎了上來，拱手道，“屬下守備軍屯長陳續，見過上善親王，內親王殿下。”
“陳屯長免禮。”齊越山虛扶了一下。
“屬下是受平原侯夫人囑托，在此恭候兩位親王。”陳屯長又解釋道，“二位請隨屬下來。”
寧逸在陳續背後對著齊越山作了個“原來如此”的表情，意思是說，這裏的軍紀可沒有你說的這麽嚴明哦，還有個夫人是可以通融的！齊越山鬱悶地看了看手裏的令牌，又鬱悶地搖了搖頭，最後鬱悶地把它塞回了衣襟裏。
爬上之字形的台階，穿過甬道，終於登上了城樓。城樓上旌旗招展，天空交接著靛色、紫色、橙色和金色，初升的旭日還在山嶺間努力地攀爬，穿過樹木，射出道道金光。
寧逸幾乎睜不開眼，疊起兩隻手，擋在眉框之上，極目遠眺，一片山巒疊翠。城樓下，兩邊的山壁夾著中間狹窄的道路，寧逸幻想著有一隻猛虎蹬著兩邊的山壁，威風凜凜地躍上城牆。
“這邊和那邊好像差不多嘛！”寧逸抱怨道。
齊越山站到她身後，將她攏進自己的鬥篷裏，擋住了風。齊越山指著左前方說道，“從這裏過去，經過澤縣，就能到楚地了，知道那裏是誰的地盤嗎？”
“西陵君！”
“對，澤縣就像我們伸出去的一條腿，夾在楚地與宮都之間，當然，並不是說，澤縣就與宮都相連了，想要到宮都，還要穿過兩個州。但是，若是西陵君對宮都有任何動作，我們從蹬虎嶺出兵便可以遏製他們，這是最快的捷徑。”齊越山又指著右前方，說道，“從這邊過去，經過藍溪縣就能到達蜀地了，蜀地是誰的地盤？”
“西南王！”
“聰明！藍溪是外公和舅父從西南王手裏搶來的地盤，作為蹬虎嶺前的又一道屏障，有效地遏製了西南王，也保護著西郡。想要讓數萬大軍一次性通過藍溪鎮，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和西陵君的關係就變得至關重要了。
可是，你要記住，代代西陵君都是牆頭草，隨風倒。這責任也並非完全在西陵君身上，因為他處在西境、西南、東南以及宮都的交接處，無論哪一邊起事，首當其衝遭殃的就是他。”
寧逸轉過身看著齊越山問道，“為什麽要跟我講這些？”
齊越山笑著回道，“你不是曾經一度想做西郡唯一的王嗎？”
“怎，怎麽又提陳年舊事啊……”寧逸窘迫地低頭抓了抓劉海。
齊越山攬緊了她，笑道，“是啊，不過是數月前的事，感覺已經像是陳年舊事了。我今日所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萬一哪一天，你真的成了西郡，甚至西境唯一的王，你要代替我，守住這片土地。”
寧逸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被齊越山製止了，“還有，記住，在蹬虎關戰鬥，拚得是戰術，不是人數。實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割去澤縣和藍溪縣以求和，固守蹬虎嶺，閉關鎖國、休養生息。”
“攥玉……”寧逸也開始迷糊了，數日前，這個人還說過，是去是留任由她，怎麽現在卻說要把西郡交給自己呢？他到底是……想放自己走呢？還是想放自己走呢？還是想放自己走呢……？有時，真的很難揣摩他的心思。
“留下來！”齊越山命令道。
“什，什麽？”寧逸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後背卻抵在了堅硬的城牆上。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不論你是不是那個奇貨，我要的是現在的你，和其他任何事情沒有關係。”齊越山雙手支住了寧逸身後的城牆，讓她無處躲避。
“我，那個……”寧逸感覺手足無措，“我會考慮的！”她說著，趕緊轉過身去，雙手不安地摩挲著城牆，強迫自己專注著已經爬上山嶺的旭日。
背後的齊越山輕輕一笑，他知道寧逸被他嚇壞了，和平時那個張牙舞爪的寧逸不一樣，這時的她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困獸，正在慌亂地尋找出路。
齊越山靠到寧逸的耳邊，帶著笑意柔聲說道，“你可以慢慢考慮，我們有的是時間。今天，我們先看日出。”
上完軍事課，看完日出，回道平原侯府，眾人已經在空飯桌邊等了良久，就等這兩人回來開飯了……
齊越山吩咐芳卿留下，協助趙都尉準備行軍物資。而後，由黃穹、趙庭佑帶一千輕甲騎兵，入夜先行，經蹬虎關出，繞道迂回行進魏地，盡快與端瑞匯合。其餘人等，分為兩批，兩千步騎由平沙鎮入魏地與趙庭佑匯合，另兩千步卒駐守平沙鎮外，以備接應。
三隊人馬皆以黃穹為首領，打“天道教”旗號，以宣揚天地人道為教義，扶弱濟貧，掃蕩山賊，穩穩占據魏地廬、饒兩縣。
芳卿、黃穹、趙庭佑各自領命。
用過早膳，齊越山一行人便告別了平原侯，一路往晴嵐關出發了。一路好山好水好風光，大家卻無心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