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河神顯聖
接連幾日,寧逸一早起床,便去校場練習騎馬,下午回到侯府,陪著齊越山看公文。齊越山知道寧逸識的字不多,有時會給她講解一番,看得多了,寧逸能辨認出的字也就多了。
景星在水裏都泡得快起皮了,吵吵著要齊越山賠償損失。那件由平原侯夫人親手設計的魚尾甲,經過幾次改動,穿在景星身上十分服帖合身,除了不能走路,其他都好……
芳卿那邊也傳來了消息,經雜毛小道夜觀星象,兩日內必有第一場春雨。寧逸忍不住吐槽他又故弄玄虛,預測個晴雨用得著夜觀星象這麽深奧嘛,不過是個常識而已!
於是,一群人又回到了修縣,坐等春雨。
春雨如約而至,就在他們到達修縣的這天夜裏,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下到半夜竟越來越大。一聲驚雷, 震耳發聵。
寧逸整夜都輾轉難眠,終於,天色漸亮,窗外“啾啾”的鳥鳴聲告訴她,雨已經停了。寧逸下床,趿著鞋來到窗邊,推開窗一看,果然,泱水河上浮著一層蒙蒙的薄霧。
寧逸自己換上了衣裳,又叫來東官準備熱水洗漱。這時,徹夜未歸的齊越山終於出現了,還帶著雜毛小道。
看著齊越山一臉的疲憊,寧逸小聲問道,“你昨夜怎麽沒回來?沒睡好嗎?臉色這麽差。”
“你這是在擔心我嗎?”齊越山拉起寧逸的手,笑著回道,“子書安排了一個人來暫時接替梅潮信,昨夜才到,這人有些意思,我們聊了很久,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寧逸尷尬地抽回了手,攏進了袖子裏,還心虛地瞄了雜毛小道一眼。
“天時地利人和都齊了,咱們可以開鑼上場了吧?”景星打著哈欠走了進來,“咱們趕緊把這事辦了,景爺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下水了!”
齊越山和寧逸相視一笑,齊越山說道,“辛苦你了!讓東官跟著你先出發吧,咱們今天就把這出戲演好了,晚上慶功犒勞你。”
景星領著東官,帶著服裝道具,先行一步。齊越山則帶著寧逸和雜毛小道,悠閑地在街上轉悠起來。冷清了幾日的修縣,又熱鬧了起來,老百姓就是這樣,風聲一起,人人自危,觀望了幾日,發現沒事,那就該幹嘛還幹嘛。
三人找了一間茶樓吃早飯。雜毛小道在牢裏待了幾天,如今是胃口大開,橫豎也不用他掏錢,叫了一桌子的點心;還有兩位,一個是一宿沒睡踏實,一個根本沒闔眼,都隻喝了些粥。
“大夥快去看啊!泱水裏,泱水裏有個東西!”一個男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了茶樓大喊道。
三人互相傳遞了眼色,齊越山往桌上扔下了銀錢,三人就離開了茶樓,跟著人群來到了河岸邊。泱水邊已經擠滿了圍觀群眾,寶塔舅舅的維和部隊已經駐守在那裏了,將圍觀群眾隔離在了堤岸上。
寶塔舅舅見雜毛小道過來,趕緊迎了上去,而齊越山和寧逸此時卻跟在雜毛小道身後。寶塔舅舅已經進入了角色,將雜毛小道引到泱水邊,問道,“黃天師,你來得正好,看那邊!”
極目望去,好似有一個人坐在水麵上,順水而漂,可水麵上薄霧彌漫,哪裏看得清楚。
忽然人群中有個人大叫道,“動了,動了!他會動!”
果然那個坐在水麵上的“人”轉動了身體,折彎起腿,平放在水麵上。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那抬起來的哪裏是腿,分明是條魚尾,魚鱗還閃著光!即便在迷霧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寧逸下意識地抓住了齊越山的手,另一隻手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衣襟。齊越山回握了她一下,示意她放鬆。
此時,寶塔舅舅又問道,“黃天師,你看這……”
“平原侯稍安勿躁。”雜毛小道說罷,從自己的背囊裏拿出了一對兒鈴鐺。“叮”,一聲鈴響,清脆而空靈,回蕩在泱水河麵上。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著河麵上那“人”的反應。“叮”又是一聲,接著是第三聲。
鈴鐺聲傳到了河那邊,河上的“人”接到了信號,這是開鑼的信號。那“人”騰身躍入了水中,銀白色的魚尾激起一片水花。人群又爆發一陣驚呼。
“看!那是竹枝,那分明就是個人嘛,剛才是坐在竹枝上呢!”有人叫道。
“竹枝哪能坐得住人啊?!你要坐著,早沉下去了!”有人反駁。
幹得漂亮!寧逸在心裏為景星喝彩,竹枝上的確坐不住人,要不是景星的一身功夫,早沉底了!
雜毛小道收起鈴鐺,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大喝一聲,“河神現身了,擺醮壇!”
“噗”寧逸險些笑了出來,心說,這演技,略浮誇,下回得改改。
士兵們趕緊將圍觀群眾往兩邊驅散,留出一條路來。不時,祭壇被搬到了河邊,也無非就是個桌子,供了些東西而已。
雜毛小道抽出背在身後的桃木劍,跳起禹步,哼哼唧唧的唱了起來。此時,景星也不知潛去了哪裏,水麵上一片平靜,人們用虔誠的目光注視著河麵。
忽然有人叫道,“在那邊!”在右前方,景星浮出了水麵,轉瞬即逝。
雜毛小道立於醮壇前,手結不動明王印,口中念念有詞,“降三世三昧耶會,一灑甘露水如熱得清涼,二灑法界水魂神生大羅三灑慈悲水,潤及於一切!請河神顯聖!”
按劇本,這時,景星應該已經靠近河岸了,而後在水中作一個向後翻騰一周,沒有半……可是,雜毛小道指令已出,景星卻遲遲不露麵。
突然,水中一陣攪動,景星的身體露出水麵,又沉了下去,又浮了上來,又沉了下去,好似在掙紮。人群中驚呼連連,寧逸更是著了慌,求助的眼神連連看相齊越山。
齊越山卻出奇的鎮定,摸著下巴,在雜毛小道身後小聲提醒了一句,“青石塔。”
雜毛小道立即做了個收勢,轉身大聲說道,“青石塔作祟,傷及河神,速速推到青石塔!”
寶塔舅舅大喝一聲,“哇呀呀!跟我來!”踏著大步就朝泱水橋去。
圍觀群眾有的是出於虔誠,有的是出於瞧熱鬧,跟著寶塔舅舅一路而去。如此分散了注意力,給了景星片刻喘息的空間。
“可能是被水草纏住了。”齊越山見人群漸漸離開,靠近寧逸耳邊小聲說道,“不礙事的,他身上帶了匕首。”
寧逸拍著心口,長出了一口氣,真是替景星捏把汗。
泱水橋離這裏不遠,寧逸幾乎都能聽到百姓的喝彩聲,不時,寶塔舅舅便得意洋洋地扛著青石塔回到了醮壇。
寧逸估計這時景星必定拿著小麥管在河裏不住地換氣。直到雜毛小道重現吟唱了一遍咒語,才看見水麵上飄起景星的長發,而後整個人緩緩浮出水麵。
隻見他上身穿著一件湖綠色的輕紗襦衫,衣襟處係著繩結,本就雌雄莫辨的樣貌,眉心出還畫了一朵蓮花,眼尾朱色的胭脂,妖冶至極。他穩穩的浮在水麵上,雙手不時推動著水麵,突然一個挺身,整個人騰躍了起來,向後翻躍而去,魚尾帶著水花,跟著身體騰躍出,又跌入水中,一片銀光閃爍。
這下,圍觀群眾們算是看了個仔細徹底,看是看明白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不僅是百姓們,就連身為男二號的雜毛小道也看傻了眼,愣在原地,完全忘了自己的職責。
齊越山趕緊踢了他一腳,雜毛小道這才反應過來,大喊一聲,“太乙救苦天尊!”說完,朝著河麵深鞠一禮,跪拜起來。百姓有了指引,也紛紛跪了下來,口中念念有詞,訴說各種祈求夙願。
一聽到這個信號,景星知道可以收工了,不過似乎他還演得挺來勁,一路翻騰著往下遊而去……
寧逸抽了抽眼角,對於景星這略歡脫的即興發揮,不知該如何吐槽……不過,無論如何,也算是有驚無險了,要河神有河神,要敬畏有敬畏,也不算白忙一場。
東官在下遊順利地回收了人魚景星,趕著馬車就出了修縣,往平原侯府去了。
臨時縣守將上善親王、內親王以及平原侯一行送到了城門。臨行前,寧逸再三拜托縣守,一定要徹查張家命案的始末,決不能讓凶手逍遙法外。
縣守回說,親王早已交代徹查此案了,適才去造訪了張家才得知,張老爹的小妾已經懷了身孕,雖說是遺腹子,也未知是男是女,可這個孩子,已然是張家全部的希望了。
寧逸聽了,突然心中感概萬分,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當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啊!在經曆這麽些糟糕的事情後,終於有一個讓人舒心的消息了,新的生命,帶來新的生機。
比起那些地薄民貧的窮苦地方,能生在修縣已經是一種幸運了,而能將這種幸運世代延續下去,不受外敵侵擾,就得靠此時站在寧逸身邊的這個男人了。寧逸看了看他,心說,除了穩固實力,擴張勢力,不知道他現在沒有這種憂國憂民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