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想明白
“酒,給我杯酒壓壓驚!”一進幹闌居,寧逸就嚷起來,景星也拿她沒辦法,隻好吩咐多福去取酒來。寧逸把衣裙扯開些,在軟塌上盤膝坐下來。
“你……”景星眼角一抽,寧逸這粗魯的舉止,連他都覺得看不下去了,趕緊上前去把她盤著的兩條腿拉直了,整理好衣裙,說道,“端莊!要端莊!”
“去你的端莊!你從前怎麽沒想起讓我端莊啊!”寧逸推開景星,又盤起了腿,趴在方幾上,說道,“你別打岔,讓我想想……”
景星一手叉腰,一手撫額,暗自下了個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寧小七訓練得端莊優雅起來!
寧逸細細回憶著之前對齊越山說得話,心說,自己難不成是喝多了?說上火就上火?按說,他的指責也不無道理,更難聽的話,他都說過,怎麽今天就不能忍了呢?自己的那番言辭簡直像是條件反射,完全沒有經過思索,就這麽從嘴裏蹦了出來,自己什麽時候對時局變化那麽敏銳了?記得有本書上這麽說過,有些記憶,你回想不起來了,但不代表它們丟失了,它們隻是沉睡在記憶庫的某個角落。難道,剛才自己使用的是屬於馥陽公主的記憶?用不用那麽中二啊……?這麽一來,不是跟段玉的一陽指一樣,時靈時不靈嘛……
景星給寧逸倒上酒,坐在她對麵,饒有趣味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時而困惑,時而糾結。
若是真正的馥陽公主來到西郡的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寧逸又想道,她一定是個優雅高貴的女人,讀過很多書,通曉天下事,一介女流,能想到利用男人奪取天下,她的智謀與野心必定不一般!
見寧逸的眉毛撇成了八字形,一臉失落,景星猜想,她一定是一番內心鬥爭後,鑽進了牛角尖了。“我說,你還喝不喝了?!”景星敲了敲桌麵,打斷了寧逸的思路。
寧逸抬頭看了看景星,又看了看麵前的酒杯,抿抿唇問道,“景星,你說,齊攥玉會不會很生氣啊……?”
“那還用問嘛,你這麽頂撞他,他自然是很生氣啦!”景星頓了頓,又說道,“實話告訴你吧,從一開始,攥玉就很抗拒與你的婚事,問題的症結就在這連司傲身上。”
“果然是這樣嗎?難怪,他會說我是他一生的汙點,還總是看我不順眼……”寧逸像泄了氣的皮球,趴回了方幾上,又跌進了自己的思緒,與連司傲的事,是馥陽公主自己答應下來的,換言之,這便是她自己設定好的路線,那她有沒有猶豫過,會受到齊攥玉的反感呢?或者,她早有另外一手準備,能化解這個誤會?她究竟是怎麽想得呢?!!!
都說思維方式不一樣,就不在一個頻道,如果,我把自己切換到與馥陽公主一個頻道,是不是就能揣摩出她的想法呢?哎呦我去!又不是電視機,怎麽說換台就換台啊!寧逸又忍不住自我吐槽起來。
不不!寧逸換了一邊繼續趴著,心想到,或許真的可以做到,從前,自己太過在意自己而忽略了馥陽公主,從來也沒問過秦煙,馥陽公主是個怎樣的人?平日裏行為舉止如何?愛吃什麽?愛玩什麽?都讀些什麽書?再想想秦煙,從前隻是個山裏的獵戶家的孩子,被馥陽公主買下也不過短短四、五年的樣子,就能寫出這麽一手好字,必定平時沒有少花時間在學業上,這與馥陽公主的教誨與督導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還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時代,暫且先不考慮,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又恰逢動蕩時代,如果再渾渾噩噩度日,就真還不如躲去關外避世一世算了!
“景星。”
“嗯,你終於想明白了?”景星呷了一口酒,慢條斯理地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想明白了?!”
“你的心緒都寫在臉上呢!”
寧逸尷尬地摸了摸臉,嘟噥道,“有這麽明顯嘛……”
“雖然,景星不知道你具體在想些什麽,但是凡事三思而後行總強過事後反省。你今日這麽頂撞攥玉,雖然我們瞧著都挺過癮,那是因為我們都是自己人,放肆些也沒關係,隻當是玩笑了。可你忘了還有魯拙在,他是攥玉的臣子,你在臣子麵前駁了攥玉的麵子,這是萬萬不該的。”
寧逸咬著唇,低頭不語。景星又安慰道,“好在,你還勝在一個理字上,攥玉也拿你無可奈何,等他生完悶氣,就沒事了。”
“景星。”寧逸疑惑地看著景星,問道,“你真的不識字,也沒讀過書嗎?你莫不是在哄騙小七的吧?怎麽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
景星一挑眉,回道,“我是不識字,但也不代表我沒讀過書啊!以前在宮都,閑暇時,總會請夫子來易園給我講學,景星也讀過不少書呢!”
“這都可以啊?!”
“勤能補拙!若真是胸無點墨,如何能在宮都混跡下去?早晚也隻有淪為小倌,幹些皮肉的營生。至於讀寫,大貴說,不會寫字也挺好,我便也就刻意的放棄了……”說起詹大貴,景星無奈地笑了笑。
“景星……”
“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景星又給自己添上一杯酒,說道,“這一世,我和大貴之間也就是這樣了,任憑我再如何想與他糾纏,也是徒勞。他若走在前頭,我便默默跟著,他若走得太遠,瞧不見了,我便在原地等著。我也是想明白了。”景星自嘲地笑笑,“什麽一見如故?哼哼!若是無利可圖,他與誰都不會一見如故。也不過就是連司傲能給他的,是攥玉永遠不會給的。”
寧逸這才意識到,原來詹大貴所謂的一見如故,竟是叛變倒戈的意思……若按景星的意思想來,詹大貴並不是要在燕地多留些時日,而是不會再回來了……
“景星,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呢,我會陪著你!再說了,說不定大貴哪天覺得連司傲並不值得自己追隨,就回來了呢?”
“你當大貴是店小二啊?!東家不做做西家!你也是個沒心肺的東西,安慰人都這麽假!”景星白了寧逸一眼。
寧逸被逗笑了,連連道歉,“小七嘴笨!景星別放在心上!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這個,我還得想想。不過,攥玉向來待我不薄,我暫時不會離開這裏。”說完,景星站了起來,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哎?幹嘛趕我走啊?!”寧逸不滿地叫起來。
景星輕輕一笑,回道,“你不懂男人的心思,那是你的事,我可還沒活到不耐煩的地步。 請吧,殿下!”
多福走在前頭,提著燈,為兩人照著路。天氣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轉暖起來,風吹在臉上,已不覺得刺痛了。寧逸偷偷看了一眼景星,心裏卻有說不出的感激,這個人好像總會在寧逸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甚至有時,寧逸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需要幫助的時候,這個人就會為她挺身而出。
“景星,謝謝你!”寧逸由衷地說道,而景星隻是笑了笑。
繞過幹闌居,又看到了遠處的高台,寧逸想起了離宮的事,便跟景星詢問起來。景星卻搖頭,回道,“這些我可不知道,隻知道這個行宮是桑農開國國君建造的。你要想知道的話,怎麽不去問問豆子呢?豆夫子對史學方麵必定是精通的,不然不是白讀書了。”
“也是。那這幾日,你得了閑就陪我去豆子那裏走一趟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日不得閑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回到了自己房裏,寧逸由奵兒伺候著更衣洗漱。才熄了燈,寧逸安安心心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本以為自己躺下就能睡著,沒想到,看著帷幔上反複錯綜的繡紋,竟然沒有了睡意。
突然一個黑影閃過,寧逸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被製服了。來人一身黑衣,從上到下裹了個嚴實,寧逸隻能看見他兩隻眼睛。黑衣人一手捂住寧逸的嘴,一手拿著匕首抵住她的脖子,命令道,“不要動,我不會傷你性命!”寧逸瞪大了眼睛點頭,黑衣人又說道,“我是來接你去北燕的,穿上衣服跟我走!”黑衣人甩下肩上的包袱,塞到寧逸懷裏。
寧逸連連點頭,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會叫。待黑衣人放開他,寧逸拍著心口,大口地喘氣,翻了翻包袱裏的黑色宮衣,寧逸問道,“你是誰?我憑什麽相信你不是來殺我的?”
“不憑什麽,我要殺你,現在就能殺了你,而我的任務是把你活著帶回北燕,不是帶著你的屍體回去!”
寧逸慢吞吞得套上衣服,又問道,“這裏是物華宮,不知有多少間殿室,連我都未必能一一分清,你一個從北燕來的人,就這麽自信能帶我離開?”
“少廢話,穿好了就跟我走!”
“等等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寧逸抱住床柱耍賴,黑衣人拉不動她,隻能點頭答應,寧逸問道,“若是我不願意跟你走,你會怎樣?”
“把你的屍體留給上善親王!可以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