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見不得人好
“來這邊坐下吃吧。”寧逸把鍋子端到了老劉平時喝酒的小方桌上,又移來了兩個小板凳,置上了新的小碟和瓷勺。
和齊越山麵對麵坐下,寧逸低頭,專心致誌地吃著自己這邊的蛋糕。“景星他們,回去了?”寧逸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
“沒有。他們今天喝得都有點多,竇秉華吵著要找你一起放煙花,所以,我來看看,你究竟在忙什麽。”
“哦。”
“父親那邊送來的賀禮,你回頭去看看,皎月館有什麽需要的。”
“知道了。其實,皎月館什麽也不缺,你也別太寵言兒了,畢竟是男孩子,太過嬌慣不好。”
“你在教我怎麽教養兒子?”
寧逸一愣,趕緊低下頭,回道,“小七不敢……”
“臣妾。”
“哎?”下一秒寧逸立即反應過來,齊越山是要讓她自稱臣妾,寧逸咬了咬牙,堅定地說道,“小七!”
“要說,臣妾。”
寧逸一下躥了起來,膝蓋抵在了小方桌的桌沿,疼得不行。寧逸邊齜著牙,邊衝著齊越山嚷道,“齊攥玉!你別太過份了!你允許我留下,我也在給你帶孩子,咱們姑且也算是各退一步,你也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小爺我好歹也是……”寧逸本想說自己也是堂堂皇子,可是對著齊越山,話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去。
“是什麽?”見寧逸不說話,齊越山邊吃著蛋糕,邊說道,“況且……言兒不一定就是我的孩子。”
“什,什麽意思?那,言兒是誰的孩子?”
“字麵意思。我怎麽可能知道他是誰的孩子?”
“那你為什麽要認他?”
“因為你要認他做養子。”
“啊?!不不不,不對!你的話有嚴重的邏輯錯誤!”寧逸感覺自己徹底混亂了,“你看,事情是這樣發展的,言兒是你的兒子,我收養了他,那麽我就不再是一個整天飽食終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閑人了,於是,你就放棄了送我去關外的想法,對嗎?然而,按你現在的說法,是因為我提出要收言兒做養子,僅僅是因為我的提議,你便答應了,認了言兒。其實,你一早就改變了送我去關外的想法。”
“後者正確。”
“哎?!什麽是後者正確啊?!完全錯誤!你一會兒要把我送走,一會兒又要把我留下,齊攥玉,你的想法真的不能變得這麽快,我會跟不上節奏哦!真的!”
“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危險份子,把你交給別人看管,還不如我自己看管著。”
“我哪裏危險了?!”
“你連紙張都敢吃,怎麽不危險?怎樣?我這裏還有上好的貢宣、白絹、素絹,你要不要都嚐嚐?”
“我……不,不必了……我腸胃功能其實不太好,你,你太客氣了……”寧逸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跌回了小板凳上,腦補著,齊越山往她嘴裏塞著各種紙張的情景,心說,景星的話沒錯,自己千萬不要故意去激怒齊越山,這個人的腹黑程度,簡直超出了普通人類……
齊越山輕笑道,“又在內心獨白麽?”
寧逸趕緊擺手,“不是不是,你是好人,怎麽會逼我吃紙張呢?!再說了,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和你對著幹的,當時,我肯定是被什麽不好的東西附體了!”說完之後,寧逸想了想,怎麽都感覺自己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啊……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寧逸又問道,“你,你也隻是不確定言兒是不是你的孩子,說不定,他就是你的孩子呢?再者說了,你現在都已經認了他了,他的將來就會與你齊氏一族息息相關。”
齊越山搖頭,“其實,這條路對他來說才是最糟的。即便他將來能成才,我也不會允許他出仕,畢竟,他的母親出身太過低微,原本,舞姬和妓子也沒有太多本質上的差別。”
寧逸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齊越山這個話說得特別刺耳,邊起身收拾桌子,邊嘟噥道,“自己倒是擇得幹淨,一雙玉臂千人枕,你還不是其中之一……”
“你不滿嗎?”齊越山從背後拽住了寧逸的手臂。
寧逸愣了愣,“我有什麽可不滿的?”
“王爺!”東官小跑著進了膳房,苦著臉說道,“小的是被竇先生打發來崔您二位趕緊回去的……竇先生那番說教,小的簡直生不如死啊……”話音才落,東官就看見自家王爺正拉著內親王,像是有什麽話正說道一半。從前自家王爺是孤家寡人一個,東官也橫衝直撞慣了,現在,王爺成了親,多少都有些……東官舉手捂住了眼睛,倒退著出了膳房,落荒而逃,“東官什麽也沒看到,東官這就去回竇先生,說王爺和殿下還忙著……哎呦!”
“他……什麽毛病?”寧逸一臉茫然。
齊越山失笑,回道,“大概是吃壞東西了,急著上茅房。”
“哦……”寧逸點頭。
“收拾的活交給下人吧,竇秉華還等著你玩煙花呢。”
“那麽大人了,還玩煙花……”寧逸也覺得好笑,可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暖意融融。
那晚,寧逸跟景星喝了酒,還陪著竇秉華放了煙花,雖說是齊越山的生辰,倒是他們三個玩得最盡興。齊越山一直在邊上看著,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寧逸的心也漸漸地放了下來。子書流年受了寧逸的拜托,請元郎去府裏為秦煙治腿傷,能受到子書流年的邀請,元郎當然是一萬個願意。寧逸又是道謝,又是敬酒,又是被景星和元郎灌酒,結果,喝了個不省人事。
醒來時,寧逸發現自己睡在平時齊越山看書時靠得軟踏上,心裏一陣莫名地高興,盡管,也沒有什麽特別值得高興的地方,可總比,睡醒發現自己還趴在酒桌邊上,或是撲某處花園裏要強點。屋裏碳籠生得旺,寧逸攏了攏身上蓋著的毛皮毯子,翻了個身,又睡了個回籠覺。
齊越山依舊很忙,寧逸能見到他的機會並不多。有時,聽說齊越山會回來吃飯,寧逸就會特意去膳房,做兩道菜,而這兩道菜撤回來的時候,總是吃得最多的。寧逸覺得,這是她和齊越山之間的默契,至少,他們離成為朋友不遠了。
就在寧逸的生活被言兒和齊越山填滿的時候,她忘了一個人,那就是她的“院友”,金哥兒。金哥兒也算是個人物,但凡他的大腦能有蠶豆那麽大,他就該知道自己不該去招惹寧逸。
“出事了出事了!”一個夥計跑進膳房,喊道,“大夥快去看啊,怕是咱們王爺要納妾了!”
“放你個狗屁!”老劉抄起手裏的一顆白菜就丟了過去,尷尬地抬眼看了看寧逸。
寧逸倒是坦然,對著老劉笑了笑,對那夥計問道,“納妾?納誰家千金啊?”
那夥計也是知道寧逸和王爺關係非同一般,卻不知寧逸就是內親王,此時也尷尬得很,扭捏著,搓了搓手掌,回道,“小七哥……不是哪家的千金……是,是,金哥兒!”
“噗!”寧逸唔住嘴,但實在忍不住笑意,想起當初看到金哥兒時,就覺得齊越山口味挺奇葩的,現在聽小夥計這麽一說,更是忍俊不禁,正所謂,魚找魚,蝦找蝦,臭魚找爛蝦。“挺,挺好的!”寧逸彎著腰,躲到了柱子後麵,一通大笑。
老劉看著寧逸這樣子,還以為她受了打擊,心裏也怪不好受的,遂又問起那夥計,“金哥兒撂在那兒都多久了?蒜頭放那麽久都起芽兒了,咱們王爺還能吃上他這棵回頭草?!”
“嚇!您別不信啊!您去看看啊!金哥兒都簪上對釵了!還是金鳳釵呢!聽說從大晌午的就開始各處閑逛,逛到這會兒呢,快到咱們膳房了,您還不拾捯拾捯,準備見新夫人?!”
“你說什麽?!”寧逸從柱子後麵走了出來,一臉嚴肅地問道。
“小,小,小的說了很多……您問哪句啊……”
“鳳釵!什麽樣的鳳釵?!”
“就,就是那樣的鳳釵啊……”小夥計雙手胡亂比劃著,“金鏈子長得很,都垂到腰上去了!”
“我去!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看小爺今天不揍死你!”寧逸說著就抄起了牆邊的掃帚。
“哎呦!小七爺,您息怒啊!你這麽意氣用事不解決問題啊!”老劉眼疾手快,知道寧逸拿了掃帚要去收拾金哥兒,趕忙抱住了寧逸的腰,“小七爺,您可三思啊!”
“還思個毛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寧逸甩開老劉便奪門而出。趕巧碰上金哥兒一扭一扭地往膳房這邊來,如寧逸所預料,金哥兒頭上簪得正是秦國公賞賜的那對雙鳳金步搖。那日寧逸雖讓焦融把東西退回去,可後來焦融又趁著寧逸不注意,悄悄把東西給她送了回來,寧逸估摸著焦融也是為難,也就不再生事了,於是,那對釵就一直被寧逸收在立櫃裏。
金哥兒也是個機靈鬼兒,遠遠地看見了寧逸,腳下打了個飄,轉身拔腿就跑。寧逸提著掃帚風似的追了上去,一把揪住了金哥兒的後衣襟。
“你跑什麽?!跑什麽?!”寧逸正是一腦門兒的火,金哥兒掙紮了幾下,脫不開身。寧逸放開手,揪住了金哥兒的耳朵,險些都把人給提了起來,“你這耳朵幹嘛使的?好好跟你說,別動我屋裏的東西,你偏是不聽,啊?!如今越發長本事了,敢偷東西了?!”
“你,你,你別血口噴人,冤枉良民,我哪兒偷你東西了,你個破廚子,有什麽寶貝值得小爺偷的?!哎呦,疼,你放手!君子動口不動手!”
“君子?誰君子?小爺就是個破廚子,今兒就讓你知道知道廚子的厲害!”寧逸撩起掃帚就往金哥兒屁股上招呼。
金哥兒的耳朵被寧逸揪著,逃不開身,實打實地吃了幾下屁股墩兒,疼得直叫喚,“哎呦!救命啊!出人命了!”金哥兒這麽一叫喚,好些人圍了過來,這可算是物華宮裏難得一見的熱鬧了。金哥兒也不是吃素的,見那麽多人圍過來,眼珠子咕嚕一轉,立時心生一計,小嘴一癟,哭了起來,“小七哥,別打了,別打了!咱們平日一個院子住著,金哥兒也沒少給您端茶遞水的,您不能看著王爺多寵著金哥兒些,就拿金哥兒來練拳腳出氣啊!”
金哥兒的話造成了強大的群眾效應,群眾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你說什麽?!”寧逸簡直要背過氣去了,心裏大罵,你個小王八蛋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丫什麽時候給小爺倒過半杯水?!寧逸放開了金哥兒,雙手叉腰,做了兩個深呼吸,指著金哥兒質問道,“你,你自己說,你頭上那對釵是哪兒來的?!”
金哥兒軟軟地跌坐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小聲地抽泣著,回道,“還能哪兒來的?咱們王爺賞的唄!連同這身衣裳,都是王爺著人給金哥兒做的!小七哥,咱們一處住著,金哥兒知道你心裏一直都惦記著王爺,王爺賞賜金哥兒的好衣裳多了去了,可金哥兒怕你看了不高興,都沒怎麽敢穿!你倒好,還口口聲聲地質問人家,人家難得打扮一回怎麽了?你就這麽見不得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