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本萬利的買賣
景星招待章台在醉八仙好好搓了一頓,回來時已是深夜了。期間手下人來傳話,說詹大貴追查連司傲的事,連夜出了城,往北燕去了,景星估摸著這一去少說也是三個月。若是從前,景星不會太過在意,可是如今,大貴的傷勢才有了好轉,還未將養好,就匆匆出門了,景星難免有些不滿,覺得齊越山未免也太過會支使人了。
“回來了?”齊越山斜靠在軟塌上,見景星走了進來,便放下手中的書問道。
景星點頭,觀望了一下齊越山的氣色,問道,“藥可配好了?”
齊越山搖頭,苦笑道,“元郎看了,說不是毒,是蠱。他們在箭矢上施了蠱,不幸,被我撞上了。”
“蠱?!”景星倒抽了一口冷氣,驚道,“是鬼方族還是苗人?!”
“應該是鬼方吧,我們向來和苗人沒有瓜葛。難怪傷口遲遲不愈,身體卻沒有毒發的跡象。”
景星緊緊握了握拳,之前還有些埋怨齊越山,如今卻說不出埋怨的話,“攥玉,對不起!”景星咬了咬唇,低頭道,“要是,我們能早些發現連司傲的身份……”
齊越山擺手,說道,“不是你的錯。”齊越山知道景星這個人,盡管平時看上去刁鑽圓滑,可骨子裏確是真誠衷心,景星的忠誠甚至勝過了詹大貴。這次的事情是詹大貴有所隱瞞,甚至瞞住了景星,的確不是景星的錯。
“這次的事情跟連司傲絕對脫不了關係!”景星趕緊接口道。
“哦,什麽緣故?說來聽聽。”
“連司傲的母親就是西陵君的妹妹,鬼方的公主,偏巧,這個時候,他就送來了藥方,能有這麽巧的事?!”
“嗯,你這推測也不是沒有道理。”齊越山一手端起茶盅,呷了一口,又說道,“但是,你要說西陵君或者連司傲又或者是他母親,跟肇和記有關係,可就有點扯遠了。”見景星語塞,齊越山又說道,“一來,我可不認為齊越壑有這本事跟西陵君搭上線,二來,元郎說,這隻是普通的蠱,不難根除,不會是高手下的。”
“那會是誰呢?”
“這事情已經派人去查了。你還是說說你那邊,今天還得到些什麽消息?”
景星點頭,開始說起跟章台閑聊的事。說是,章台一再地澄清,連司傲和寧逸隻是合作關係,並不象宮都傳聞的那樣,而太子寧存,恰恰是中了寧逸與連司傲設計好的圈套。“看得出來,章台對連司傲的傾慕之情,看到他,讓我想起當年的自己……礙於身份的差異,隻能默默地陪在那個人身邊,聽候差遣。”說到這裏,景星淡淡一笑,其中既有幸福,亦有苦澀。
而景星的這一表現,著實讓齊越山為之一振,詹大貴在連司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恰巧,景星在章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代表了什麽?
“你覺得……”齊越山想了想,問道,“章台口中的那個運籌帷幄的公子逸,與眼下的這個寧小七,是一個人麽?”
景星也思索了一陣,回道,“不象,真不象!”
齊越山牽起嘴角一笑,又問道,“你可問出,為什麽這個寧小七一心想要來西郡?”
“這個……章台隻說,公子逸對攥玉你傾慕已久。”
“你信麽?”
“不信。對了,我還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章台問我,之前公子逸落水,險些丟了性命,如今身體如何了。我回說無恙了,又問他,不是宮都都傳公子逸是為了連司傲殉情麽?他說那都是閭巷謠傳,據他猜測,如果不是公子逸自己失足,那便是有人想加害於公子逸。”
“章台的話,有幾分可信?”
“章台這人,頭腦靈活,心思卻不夠縝密,本性還是純良的,且談話間胸懷坦蕩,不設防,能信。”
“這樣的人,如今這世道,可不多啊……”
“怎麽?不相信景星的眼光?”
“怕你有私心而已。”
景星折扇折麵輕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攥玉這麽說,可是傷了景星的心啊!”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所以才直說。說錯了,大嫂莫放在心上!”齊越山促狹地笑道。
景星的折扇停在了半空中,抽了抽眼角,這聲“大嫂”,還真是夠刺耳的!
“好了,你且回去休息吧,我該去看看傷患了。”齊越山說著,便下塌穿鞋。
“傷患?小七?!”景星叫道,“你把他一直晾在那裏?!他的手臂傷得不輕啊?!”
“讓他吃點苦頭有好處。”齊越山不以為意地說道。
“你是不是人啊?!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公子,怎麽受得了這種罪?!之前你那一下傷得肯定不輕!”景星急得大罵。
“哦,看來,大嫂和小七相處得不錯啊。”齊越山繼續調侃。
景星簡直氣得不行,深吸了兩口氣,景星調整好情緒,甩過折扇,掩麵輕笑道,“攥玉,咱們騎騾子看唱本,看誰笑到最後。景星告退!”
寧逸窩在灶頭邊,右手無力地垂著,隻要不動,此時似乎也不是很痛了。沒藥,沒大夫,寧逸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或許就這樣等它自己慢慢恢複?狗受了傷,尚且可以自己舔舐一番,自己還真不如一條狗……
“怎麽?考慮好了麽?”一個豐神綽約的女人說道。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寧逸還是第一回看見這樣的女人,高貴華麗已經不足以形容這個女人了,隻見她束著單鬟簪花高髻,沒簪花,卻滿滿當當地簪著六對金釵,閃得人晃眼。光是看著她,寧逸都覺得脖子酸疼……
女人慵懶地坐在廳堂的上座,一手擱在扶手上,支著頭,寧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堂下站著一個人,沒在燈影裏,看不清樣貌。
“為什麽要我去幫執金吾?”那人問道。
女人不以為意地輕笑道,“多結交一個朋友,有什麽不好?你的兄弟們費盡心機地去籠絡人心的時候,你在做什麽?如今,本宮指條明路給你走,你難道不應該好好感激本宮麽?”
“明路?哈哈哈哈!”那人笑了起來,“逸兒殊不知皇後竟是如此偏疼逸兒,著實讓逸兒受寵若驚,這條明路……可是教逸兒走得膽戰心驚啊!”
皇後?逸兒?寧逸心裏泛起了嘀咕,這個自稱逸兒的人,莫不是……?
“哼!公子逸,兩眼一抹黑走到底的那個是你自己!齊越山是什麽人?你就如此篤定他會甘願助你得到天下?遠水可救不了近火,即便他是你皇祖父所說的忠臣。”
堂下站著的寧逸低頭抿唇一笑,回道,“皇後當真是待逸兒猶如幾出,就連逸兒年幼時的事都記得那麽清楚。”
這時,皇後也笑了,不過,是冷笑,“你呀你,你少跟本宮在這裏虛與委蛇,這對你我都沒好處。你也沒說錯,本宮還真是想視你如己出,否則,當初也不會助你瞞天過海,與你哥哥互換了身份。你雖為女兒身,心卻比天大,本宮不止是疼愛你,更你羨慕你呢!”皇後從上座站了起來,層層疊疊的曲裾拖著長長的擺尾,優雅地抬腳,將擺尾踢到身後,皇後款款走下了台階。撐開雙臂,欣賞著自己華麗的衣裳,又說道,“如何?你助執金吾離開宮都,本宮就設法送你去西境,你看,這樣可好?”
“逸兒沒說不好,隻是好奇,為何皇後會牽掛一個小小執金吾的安危。”
“嘖嘖嘖,你這個孩子,就是好奇心太重!”皇後笑著搖頭,擺出一副慈愛的模樣,說道,“連司傲的母親曾經是本宮的侍女,故人之子,你說,本宮該不該救?”
“宮女的孩子?”
皇後再次無奈地搖頭,說道,“她是楚地西陵君的妹妹,當年是和本宮一起入宮的佳麗,卻沒能入選,之後侍奉過本宮一年。”
“皇後是想助連司傲逃回楚地?”
“哈哈!”皇後大笑,“本宮就與你直說了吧!連司傲的父親是北燕王,北燕王無子,隻有這麽個出身高貴的私生子,他如今官居執金吾,也不是隨便無故便能離開宮都的,他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了,就是死。北燕如今實力雄厚,兵盛馬壯,本宮是想放他回北燕去,好繼承他父親的基業。”皇後頓了頓,問道,“怎麽?不信麽?”
寧逸愣了一瞬,立即拱手回道,“皇後果然是宅心仁厚,逸兒拜服!”
皇後嗤之以鼻,“有話直說。”
“皇後這不是在把您兒子的天下拱手他人麽?”
“兒子?你是說公子存?那個不成器的東西,雖是本宮的養子,卻跟他生母一般的駑鈍,本宮能指靠他什麽?”皇後轉身走回上座,如之前的動作一般,優雅地入座,幹笑了兩聲,說道,“本宮助連司傲離開宮都,和送你去西境是一個道理,不論你們將來鹿死誰手,可都不要忘了本宮今日的恩惠哦!這天下姓什麽,都和本宮沒有絲毫關係,本宮這皇後做了二十多年,也膩煩了,想換做莊家,博一回。但凡有實力問鼎天下的,本宮都會為其助力,比如你,又比如連司傲,或者是……齊越山?”
“當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哼!公子逸,你盡可裝糊塗,橫豎你也習慣了裝蠢賣乖。時不我待,如今能悄無聲息地將你送出宮都的,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
“皇後的良策,逸兒願聞其詳!”
“按本宮的計算,設計讓公子存發現你與執金吾私通,依他的性子,定會立時張揚出去。如此一來,你父皇一定會治罪你與執金吾。屆時,本宮會讓文官提議將執金吾流放寒地,恰好順路送他回家。至於你,本宮想假昭延王之手,送你去西境和親。”
“好一招釜底抽薪!不過險了點,依逸兒之見,皇叔與皇後您可不是同道中人。”寧逸聳了聳肩。
“放心吧,昭延王的門客中有本宮的人,況且,他一直對你疼愛有嘉,隻要是對你有益的事,他會去做的。這個計策,本宮可是思量了很久啊,恰如其分地呼應了你長久以來苦心營造的駑鈍懦弱的形象啊!哈哈哈哈!”
寧逸不怒反笑,跪了下來,給皇後行了個大禮,“逸兒多謝母後成全!”
“醒醒!”
寧逸感覺自己的臉被拍打著,盡管不是很疼,卻感覺很粗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心說,原來是做了個夢……可眼前的齊越山卻不是夢,寧逸直愣愣地看著齊越山,各種回憶湧了上來,不停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那些並不存在於她記憶中的人,寧逸感覺腦袋就快炸了……“啊!頭……好痛……”抱住自己的腦袋,寧逸痛苦地呻吟著。
“喂!你……沒事吧?”齊越山有些不知所措,心說,剛才還睡死的人,怎麽都叫不醒,一下怎麽又突然頭疼了?
寧逸不顧手臂的疼痛,抓著齊越山,眉頭都擰在了一起,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麽,可最後還是兩眼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