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融叔在,也是一樣的
“哐當”一聲,把寧逸從胡思亂想中驚醒了過來,隻見一個小夥計抱著滿懷的盤子滑落在了地上。
老劉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抓起那個孩子,挾頭挾腦就是一通好打,寧逸忙上前護住那個孩子,勸道,“老劉叔,好了好了!莫在打了,大過年的,百無禁忌啊!碎碎平安!”
老劉見寧逸上前來維護,也隻好罷了手,畢竟,一來不能忤了寧逸的麵子,二來,也不能傷了寧逸。而寧逸也知道,老劉雖然待人和氣,可那完全是在你沒有給他招任何麻煩的情況下,就像今日這個孩子摔破了一遝盤子,正是讓老劉發揮打人狠勁兒的恰好機會!
老劉看了看寧逸,又朝地上啐了一口,心說,本還以為這小七是攀上枝頭做鳳凰了,如今,都已經過了這些時日了,仍是不見王爺招他調去做內侍,看來,兩人也隻是露水恩情了,自己從前如何待他,今後還是如何待他,不過,不欠,是最為恰當的。“小七,老劉我的脾氣,你可是知道的,不給我添麻煩,咱們都相安無事,可這小子,砸得可都是官製的貢瓷,讓我如何交代?!”
寧逸這才看清,碎了一地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心都跟這些碎瓷片似的,碎了一地!“老劉叔,剛子是有錯,可是,他還小,你就饒了他一次吧,有什麽事,我小七擔著,還不行嗎?!”
“小七,我知道你是有些能耐,可再有能耐,你也是在我這膳房幹活的夥計!老劉我不知道你打哪兒來,有件事,你可能不太明白,打爛了這麽些貢瓷可是一樁罪名,我可以不打他,但必須把他交給東宮的主管。”
寧逸想到,自己還忽略了這茬兒,這不是飯館,打爛了餐具,賠了錢就是了,但凡官製的器物,它都牽涉到一個罪字,人命,真的還不如一個盤子……寧逸擋在了剛子身前,轉頭小聲說到,“剛子別怕,有小七哥在,你趕緊回去,在家裏呆著,哪兒也別去。若是你爹娘問起來,就說宮裏不忙,放假了。”寧逸見剛子呆呆地望著自己,輕吼了一聲,“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跑?!”
剛子已經嚇傻了,聽寧逸這麽一吼,半句話也沒說,扭頭就跑。一邊的夥計,也隻是看著,不敢上前插話。
“老劉叔,您不必擔心,小七說過了,就算有什麽事,小七擔著!”
“小七啊……”老劉冷哼了一聲, 見寧逸在眾目睽睽之下駁了自己的麵子,心裏不免生了一股惡氣,說到,“你也就是個娃娃,有太多事情,你不懂!那娃子就算逃回家,也逃不出王法!你這麽護著他,以為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小七不以為自己有多重,隻是覺得,人命就算至賤,也比那些個盤子死物要高貴些!剛子的過失,小七願意給焦總管解釋,相信他一定能理解的!”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焦融火急火燎地衝進了膳房。
“爺!爺!不好了!”焦融抓著寧逸的手臂,六神無主地喊道。
“怎麽了?什麽事情急成這樣?焦總管,你慢慢說!”
“哎呦,爺,別問了,您趕緊隨老奴去吧!”
“等等!焦總管,我們這兒還有事沒解決呢!”
“什麽事?!”
“適才,一個夥計打碎了貢瓷,老劉說,那是重罪……小七懇請您能從輕發落,讓那個夥計用工時來償還損失!”
“貢瓷?!”焦融疑惑地看了看寧逸,又看了看老劉,突然上前狠狠地給了老劉一巴掌,嚇得老劉頓時跪在了地上。焦融顫抖著手,指著老劉說道,“好好!你這膳房管得還真不錯,我今日沒這閑工夫收拾你,改日讓你舅舅來好好教教你!”焦融立馬又轉向了寧逸,一臉懇求地說道,“殿下,快隨老奴走吧!”
寧逸點頭,心說,如今鬧成這個局麵,再留在這裏也是尷尬,況且,她也奇怪,是什麽事,讓經驗老道的焦融都亂了陣腳。
老劉被焦融打得一邊耳朵嗡嗡作響,可是有一個詞,他卻聽得真切——殿下!這天下,能稱作殿下的,掰著手指都能數得過來,而適才,自己恰恰和一個殿下較了勁兒,還教育了他為人處事的道理……
這邊寧逸隨著焦融進了齊越山的寢殿。東宮本就地方大,房子連著房子,寧逸不在內殿當差,充其量也就勉強認得去書房的路,這會兒被焦融帶著,穿過九曲十八彎的行廊,寧逸當真是連回路都摸不到了。
焦融隻管帶路,一句話都沒說,寧逸盡管納悶,但也不是沒眼色的人,知道必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因此,也隻管一味跟著,不作他問。
屋子裏擠了一堆人,子書流年、樓劍冰、竇秉華,寧逸隻認得這三個人。另外有三個人,圍在方幾邊寫著什麽,雖然,寧逸不認得他們,但在物華宮這些時日,憑這幾人的製服,寧逸判斷他們應該是在司藥局當差的,膳房和司藥局的聯係可不少,每日的膳食中必有一兩道藥膳。人堆中有個十分顯眼的男人,正在和樓劍冰交談著。他身材高大,雖然衣著普通,氣質卻十分出眾,看這模樣,竟然和詹大貴有幾分相似……
焦融進屋上前稟報道,“元郎公子,內親王殿下來了。”
原來他就是齊越塹!寧逸暗忖道,難怪看著跟詹大貴有幾分相似呢,到底是血脈相通的!
元郎趕緊上前給寧逸躬身施禮,“草民齊元本見過內親王殿下!殿下與親王大婚之際,恰巧元本在南方遊曆行醫中,未能及時趕來祝賀,還望殿下見諒!”
“不妨不妨……元本公子不必介懷。”寧逸尷尬地擺擺手,心說,這客套話說得可真夠漂亮的,哪有什麽大婚啊?寧逸忽然意識到這裏似乎少了什麽人,便轉頭問焦融,“焦總管,王爺呢?”
焦融為難地朝子書流年看了看,子書流年拍了拍寧逸的肩,歎了口氣,說道,“跟我來。”
內殿裏,看到齊越山平直地躺在寬大的床上,沒有絲毫生氣,臉上沒有也一絲血色,唇色還泛著青紫,看起來,像個死人……寧逸感覺腿有些挪不動。“他……怎麽了?”
“他沒死,不過,活得也不太好就是了……”元郎的語氣顯得相當隨意,寧逸有些不滿地撇了他一眼。
走到床邊,寧逸仔細地觀察了齊越山一番,轉頭問道,“他是中毒了麽?”
“殿下果然有見地!”元郎抱著雙臂點了點頭。
子書流年不客氣地把元郎推到了一邊,走到寧逸身邊,說道,“物華宮裏有內奸,泄露了攥玉和大貴的行蹤,兩人中了埋伏,攥玉替大貴擋了一箭,箭上淬了毒。我目前隻能告訴你這些,其他的,如果你想知道,隻有等攥玉醒了,自己問他了。”
“他,什麽時候能醒?”寧逸嘴裏問著,視線卻沒有從齊越山身上移開。
“不知道。”元郎聳了聳肩,回道,“這個毒並不致命,否則,攥玉肯定堅持不到回郡都,但是,這個毒配得有些蹊蹺,一時半會兒,我也做不出解藥來。看來圍攻攥玉和大貴的人並不旨在取他們性命,而似故意在戲弄攥玉。唉,怪來怪去,還是怪攥玉太懦弱了……”
“逃兵沒資格說別人!”子書流年瞪了元郎一眼。
“我能做什麽?”寧逸感覺有些恍惚,她知道,像齊越山這樣的性格,絕不會是個懦弱的人,但按照元郎的說法,齊越山也的的確確是被人戲弄了,等他醒來,這口惡氣斷然是咽不下的,到時會怎樣?寧逸莫名地聯想到了老虎被摸了屁股,再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齊越山,寧逸還覺得怪好笑的,可是她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不要離開寢殿,就在這裏照顧攥玉。元郎和豆子會負責藥石,飲食的事就拜托你了。大貴也傷得不輕,景星正在照顧他。在攥玉醒來之前,我們不能再出任何紕漏了!”
“交給我吧,沒問題的!”寧逸點點頭。
寧逸發現其實東宮的下人並不多,焦融親自幫著在偏殿的小廚房裏張羅著,說是小廚房,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小茶水間而已。被問及此事,焦融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西境王府裏,除了世子,其他的公子幾乎都出外自行建府了,隻有咱們王爺還一直待在王府巴掌大的院子裏,來往的權貴也不多。一直以來,王爺也習慣了來來去去就幾個服侍的內侍,所以,咱們東宮正殿的下人也就原來那些,沒有增加過。王爺常說,自己雖沒有被立為世子,但卻是唯一的是嫡子,與父母同住,孝順侍奉父母是理應之事。”
寧逸在焦融背後,咧了咧嘴,做了個怪異的表情,心說,你沒搞錯吧?那個囂張的齊攥玉會說出這麽乖巧的話?騙鬼呢?!
“焦總管,有一件事,小七不太明白。不過,到底是王爺的家事,小七不知當不當問……”
焦融放下了手上的活計,轉頭看著寧逸說道,“殿下,您可是王爺的妻子啊!是最為親近的人!王爺的家事,不就是您的家事麽?”
“妻子”這個詞,寧逸如今覺得怎麽聽怎麽刺耳!以後一定要跟景星和竇秉華合計合計,就目前她與齊越山的合作關係,發明一個更順耳,更妥帖的稱呼!
“嗬嗬,您說得也是。”寧逸抓了抓劉海,又問道,“王爺是西境王的嫡子,卻沒有被立為世子,元郎公子是長子,也沒有被立為長子,脫離了嫡庶、長幼之序,這西境王的世子究竟是怎麽被確立的?”
焦融果然犯了難,“殿下,這事,不是老奴故意要瞞著您,也不是什麽大秘密,但凡是西境的人,大抵都能猜到個七八成。隻是,這事牽涉的都是主子,老奴隻是個家仆,妄自評說主子的是非,不應份啊!”
寧逸一咬牙,心說,好!你們狠,一個比一個會吊人胃口!說到嘴邊的話,打個滾,又吞回去了。這事兒,今天小爺我還非得問出個子醜寅卯來!寧逸跑到廚房門口,朝著外頭張望了一下,確定附近沒人,於是關上了門。回過頭來,把焦融拉到了角落,按在了板凳上,又自顧從櫃子裏取了兩隻茶盅,胡亂抓了把茶葉,沏了兩盅茶。
將茶遞到焦融麵前,寧逸在一旁蹲了下來,誠懇地說道,“焦總管,自從小七進宮以來,一直受您的照拂,也沒有什麽可回報您的,今天,小七親手給您沏一盅茶,當作感謝!”見焦融一臉受寵若驚,寧逸又順著把話往下說,“在宮都時,小七的境遇並不好,好在有皇叔昭延王,處處護著小七。出行西郡時,也隻有皇叔一人來送行,他交代小七,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萬事要以王爺的利益優先……盡管,現在的小七沒有皇叔在身邊,卻有融叔在,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