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中饋
被焦融罵了幾句,一幫小夥計趕緊作鳥獸散。
“您沒事吧?我回頭找老劉說說去,怎麽管人的!都無法無天了!”焦融對著寧逸關切地問道。
“沒事沒事,都鬧著玩兒呢!”
“您……別記恨王爺,王爺他,唉,老奴從小看他長大,他就是這個執拗性子,等元郎公子來了,老奴一定請元郎公子勸勸王爺,他們兄弟倆打小感情就好,您且再忍忍。”
“焦總管,您這說得什麽話,大家都這麽照顧小七,小七過得好著呢!”寧逸抓著劉海憨笑道。
焦融搖了搖頭,怎麽也想不明白,堂堂一個皇子,怎麽有這麽一副好脾氣……“哎呦,差點把正事給忘了!”焦融一拍腦袋,“王爺說,您被劫的行李給找回來了一部份,就是些衣物,還有隨身用的,值錢的都叫賊人拿走了……這會兒,老奴正差人往您院子裏送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太好了!”寧逸大叫了一聲,衣服裏可都是她的家當啊!轉念又覺得自己太突兀了,就是些衣物,值得這麽高興麽,抿了抿唇,寧逸尷尬地解釋道,“焦總管,您別見笑,那些衣物對小七來說比金銀都重要,那是母妃和妹妹親手給小七做的……”
焦融聽了,心裏一酸,心說,明明還是個孩子,就離了父母,路上遭了劫匪驚魂還未定,好不容易到了郡都,卻不受王爺待見……
寧逸還沒走進院子,就聽見她的院友扯著一副小雞嗓子,在那兒罵罵咧咧的,“才住進來幾天?就急趕著往裏添家什?都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朝進了這深宮大院,還真以為自己能出得去?!人都被自家的老子娘賣了,家什添得再多,還不是王爺家的?”
“金哥兒,你又在胡說什麽?!小七也是你能比的麽?!”焦融吼了金哥兒兩句,金哥兒就一摔房門,回屋哭去了。
寧逸知道,這人也是一陣一陣的,興許哭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了,又開始唱戲了……遂對焦融勸道,“焦總管不必理會他,他人也不壞,就是腦袋不太好使,估計也是在這院子裏憋得慌。”
“我的爺,您心腸也太好了!”焦融也是替寧逸著急,“這種小人縱容不得,您讓著他,他還真當您怕了他了。還是趕緊給您換個地兒住吧!”
“不必麻煩了,住哪兒都一樣。隻是,能不能麻煩焦總管再給我添一身幹活的衣裳,我帶來的那些衣裳幹活穿著不方便……”
“新衣裳正給您做著呢,這兩日就能拿來,哪能讓您穿舊的呀!”
送走了焦融,寧逸趕緊回自己屋裏,銷上房門,把衣服裏的東西都取了出來,藏進了床板的隔縫裏。那些衣服上扯開的口子,寧逸自己也不會縫補,想著反正也穿不著,便胡亂地塞進了箱子裏。
十二月中是尾牙宴,西郡的地方官員都從各地聚集到了郡都,寧逸聽著膳房的夥計們繪聲繪色地說著郡都街上有多熱鬧,心裏不免也有些羨慕,畢竟,自由是每個人都向往的東西……
各宮各殿的夥頭們都集合到了東宮的膳房,來幫忙尾牙宴,膳房裏熱氣騰騰,蒸炒煮炸,能用的炮台全起了鍋。寧逸也忙得不亦樂乎,在平凡的勞動中獲得快樂,作為一個純樸的勞動人民的閨女兒,寧逸為此感到驕傲!
等收拾完最後一個灶台,寧逸感覺自己現在躺下就能睡著了。
“老劉老劉!”一個少年跑進了膳房,看見隻有小七一個人,顯得有點納悶,“你是新來的?老劉呢?”
“老劉回去休息了,這兩天把夥頭們都忙壞了。怎麽?有事麽?”寧逸用手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
“你不認得我吧?我是王爺的貼身小廝,我叫東官。”
“哦,我聽說過。”
“現在還有吃的麽?王爺和幾位公子喝了一晚上酒,現在肚子都餓得唱空城計呢!”
“有!夜宵準備了粥。老劉囑咐過,王爺喝酒東西吃得少,一定會餓!”寧逸邊說著,邊熟練地從架子上取下食盒,準備給東官裝些粥帶去。
“哎呀!不行!”
“怎麽不行了?”
“不是王爺一個人吃,還有國相大人,詹爺家兩口子,尚書仆射和竇先生呢!就這麽些粥,每人一勺就見底了……”
“這麽多人?那怎麽辦?”寧逸也犯了難。
“現做唄!”東官見寧逸站著不動,又問道,“別不是,你不會做吧……?”
寧逸雙手叉腰問道,“王爺想吃什麽?”
“能吃飽的。”
“嘁,說了跟沒說一樣……”寧逸邊說,邊往大鍋裏倒水,慶幸自己沒把灶台給熄了,而後又問道,“六份是吧?都能吃辣的麽?”
“竇先生不吃辣,他眼睛不好,一直在吃藥,忌口,得吃得清淡些。還有景星公子,向來都吃得清淡,估計是吃不了辣的。”
“得嘞!不過你也看到了,今天就隻剩我一個人了,可能會慢些,兩刻鍾後來拿吧!”
“不用不用,我給你打下手!”東官說著就卷起了袖管。
寧逸笑了笑,這孩子看著跟秦煙一般大,一張娃娃臉長得白淨,脾氣也爽快,十分討人喜歡。寧逸讓東官幫忙看著水,自己在小爐子上擺起砂鍋,把砂鍋煨熱了,又把剛爆出的噴香的蔥油和肉糜分別裝在砂鍋裏。
“這叫啥吃食?”東官好奇地問。
“石鍋拌麵!”寧逸不假思索地回答,“現在天冷,食物從這裏送去東宮很快就涼了,用燒燙的石鍋來拌麵,保管送到東宮掀開蓋還是熱氣騰騰的,讓人看著就有食欲。”
“好哥哥!有東官的份沒?”東官像隻小狗一樣蹲在寧逸腿邊,寧逸看了他一眼,憋不住笑了出來。
“饞鬼!給你準備了!今天也忙壞了吧?你先吃,吃完了再給他們送去!”
“那可不成,王爺可餓壞了,王爺一餓,脾氣就不好。”
“他不餓脾氣也不好!”寧逸一股股地往大鍋裏下著麵,“他們幾個啊,隻要鬥嘴就不餓了,不用理他們,你先吃你的!”
“這倒是真的……對了,好哥哥,東官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小七。”
東官一聽,嚇得咕嚕一下就滾到了地上,“草、草、草、草民餘東官見過內親王殿下!”別人是不知道的,可一直在齊越山身邊的東官怎麽會不知道,公子逸被自家壞脾氣的王爺丟到了膳房,沒成想,千年難得來一回膳房,還真就被自己撞上了!
“噗!”寧逸被東官逗笑了,一個不留神,一鍋子水滾滾地往外撲,寧逸急得大叫,“哎呦!還說來幫忙呢!我看你是來幫倒忙的吧!”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東官也急。
“加涼水啊!怎麽辦!哎呦……我的麵啊!都得滾糊了!心疼死我了!”
終於,六份拌麵都出鍋了!東官胡亂扒了幾口,一個勁兒地誇好吃。寧逸幫著東官把麵送到了書房,便回去收拾自己的地盤了,一路走,一路歎著自己倒黴,才收拾好的灶台,還得重新收拾一遍……揉揉自己的肚子,也開始唱起空城計來,要不,回去把剩下的粥吃了吧。
“爺!爺!”東官邊喊邊蹦躂著進了膳房。
“小聲點!”寧逸朝東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是怕別人不知道我是誰還是怎麽的?喊得那麽大聲?!”
東官眼睛咕嚕一轉,倒退著出去,四下張望了一下,躡手躡腳地跑進屋,衝著寧逸眨眼睛,“放心,沒人!嘿嘿!”
“你又回來幹嘛?別說不夠吃啊!我好不容易才把灶台收拾好的……”
“夠了夠了!王爺請您去呢。”
“找我?!不去!”寧逸放下了袖子,逐一熄掉了膳房的燈,把東官往外邊推邊說,“看到沒?小店業已打烊,客官明日請早!”
“爺!您怎麽能不去呢?那東官要怎麽回去交代啊?”
“就說沒找著人唄。”寧逸鎖上了門,把鑰匙揣進了懷裏,一陣冷風吹來,風裏還夾雜著細小的雪子,寧逸哆嗦了一下,雙手攏進了袖子裏。
“哎呦!爺,您就可憐可憐東官吧!”東官抱住了寧逸的大腿,耍起賴來,這招可比秦煙掉眼淚有殺傷力多了。“東官要是回說爺已經回自己院裏休息去了,王爺必定還會讓東官去您院裏傳召,您隻要在這物華宮裏,哪兒還能有找不見的?天寒地凍的,別讓東官來回跑了,爺,您就行行好吧!”
寧逸真是徹底被打敗了,心說,東官這冤屈勁兒都能趕上攔轎告禦狀的了……也是,在物華宮裏,還有齊越山找不到的人麽?“行了行了,我去還不成麽?你快起來!”
東官一骨碌爬了起來,提起地上的燈籠,在前麵引路。
“王爺叫我去做什麽?”寧逸到底還是有些好奇。
“東官說,夜宵的麵是爺做的,叫石鍋拌麵,景星公子不信,於是就和王爺打賭,王爺這才讓東官來找您的。”
寧逸瞬間感覺大腦充血,血管都快爆了,就為了這麽屁大點的事,三更半夜不讓人回去睡覺,他們究竟是閑得多蛋疼啊!
“賭的什麽?”寧逸咬牙切齒地問道。
“好像是賭景星公子旬日不許說話。”
跟著東官來到了書房,內堂的碳籠燒得正旺,和她那冰冷的小屋比起來,可真是一個馬爾代夫,一個西伯利亞……寧逸被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不過,齊越山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快就幫她提了神。
東官順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飛快地退了出去。書房裏又是這六個人,十二隻眼睛盯著寧逸。寧逸被看得有些窘迫,一身油膩膩髒兮兮的深灰色棉衣棉褲,至今還不太擅長盤發髻的寧逸,頭發總是鬆鬆散散的,她也不敢確定,現在臉上是不是有煤灰之類的汙跡……總之,如果這些公子哥們是想要把她找來取笑一番的話,那麽他們成功了!
“夜宵是你做的?”齊越山用好聽的聲音,冰冷的語氣問道。
寧逸機械化地點點頭。
“怎麽可能?!”景星大叫起來。
齊越山轉頭對景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說道,“願賭服輸!”
“我怎麽知道你們倆是不是合夥起來訛我?!”景星還在做垂死掙紮。
“你們玩夠了沒?!”坐在方桌邊的子書流年不耐煩地吼了一聲。
“小七小七,你為什麽會做吃的?難道你父皇為了讓你出嫁特意讓你去學了中饋麽?”景星一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中饋?”寧逸忽然聯想起了紅樓夢裏的橋段,璉二奶奶雖然是王家的小姐,是指不沾陽春水,但是不論多大的人家,女人是必須學習中饋的,一道茄鱉如何做法,璉二奶奶說得頭頭是道。“我去!我,我堂堂一個皇子,要學中饋來做什麽?!”
“那你怎麽能把麵做得這麽好吃?”
“我……”寧逸語塞,一時竟編不出理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