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臣妾
“七哥,醒醒,天亮了。”秦煙推了推寧逸。
“唔……”寧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在桌上趴了一晚,感覺脖子都快斷了。“壞人!是不是壞人來了?!”寧逸似乎想起了什麽,蹭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機警地環視四周,“哎呦……我的脖子……”
“七哥……”秦煙無奈地撇了撇嘴,“哪有壞人啊……昨晚上就讓你上床睡了,你偏不聽,這下好了吧,傷著脖子了吧?”
“沒理由啊,為什麽等了一晚上,半個人都沒來?那盯著我們的那些壞人呢?就這麽消失了?”
秦煙歎了口氣,給寧逸倒了杯熱茶,遞到她麵前,說道,“您啊,長點心眼吧,雖然我們一路過來的確是不容易,但是除了被從平沙鎮被劫之後,也沒受人迫害啊,就說煙兒這腿傷……也隻能怨自己不小心。雖然五哥是個好人,但他的話也不能全信,畢竟我們根本就沒察覺到他說的那些事,不是麽?”
寧逸又被秦煙的一番話搞糊塗了,抓了抓頭發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煙兒的意思是,他說著,咱們聽著,他讓小心,咱們就戒備著,可也不帶您這樣兒的,趴在桌上一等就是一宿……您呐,有時太大意,有時又太小心,煙兒都被您搞糊塗了……”
寧逸此時吐槽的情緒簡直高漲到了極致,心說,小爺才被你們搞糊塗了呢!你們別啊,一會兒一個樣,小爺的小心髒受不住這樣的大起大落啊!你們古代人怎麽說話不算話呢?前一晚還準備英勇就義,引頸受戮的,怎麽第二天就變卦了呢?整個都跟沒事人一樣,敢情隻有自己一個人在瞎緊張?!
“您也別瞎想了,咱們趕緊拾掇拾掇進郡都吧。”秦煙勸著,就貓下腰,扶著凳子慢慢往門口挪。
“我瞎想?!我!瞎!想?!”寧逸感覺此時氣不打一出來,自己擔心過考不上好大學,擔心過考不上好專業,擔心過進不了好公司,擔心過三年五載都升不了一回職,可就是沒擔心過被人劫持,被人謀殺!自從來到這個倒黴的地方,除了整天想著怎麽才能保住肩膀上架著的那顆玩意兒,還有過閑暇考慮過其他的事麽?!
“好了好了,您沒瞎想,是煙兒嘴笨,說錯話,還不成麽……?”秦煙看到寧逸這架勢,也是急了,“我的祖宗,咱們能不糾結這事了麽?即便再退一萬步說,能這樣貓上咱們,大費周章跟著咱們的,絕不會是什麽山匪流寇,也絕不會不知道爺您的身份。眼見著咱們就要入郡都了,卻反而在天水鎮耽擱一晚,他們也不傻,如何敢貿然行事?萬一郡都的人已經跟咱們接應上了,他們不就成甕中鱉了麽?”
秦煙的一番分析說得寧逸啞口無言,沉默了半餉,才問道,“既然,你想得這麽透徹了,昨晚上怎麽不說?”
“噗嗤”秦煙看著寧逸一副泄氣的樣子,憋不住笑了出來,勸道,“您還真當煙兒有那麽大本事?煙兒也不過是看一晚上相安無事,如今就事論事,放放馬後炮而已。您別再想了,咱們今天就能進郡都了,再有天大的事,也有王爺擔著,您何苦去操這份子心呢?”
寧逸趴回了桌上,換了一邊,好讓脖子放鬆放鬆。心裏卻想著,一方麵是自己疏忽了,另一方麵,自己太沒有自信了,從事情發生到現在,自己不是聽秦煙的,就是聽董五的,壓根沒有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一下這件事。寧逸相信秦煙的話,也覺得董五沒理由騙自己,可是,為什麽他們倆的話卻對不上號呢?算了算了,眼下真不是去糾結這些的時候,到了西郡還有很多事等著自己呢,畢竟和親也是一項工作。先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然後等閑下來,再慢慢地來整理思路也不遲。
寧逸總有辦法讓自己心情變好,這是她在工作中養成的習慣,整天麵對著枯燥乏味的數字,一顆巧克力,一杯黑咖啡,就能挽救她完全凝固成鐵鉛的大腦。雖然,眼下沒有巧克力和黑咖啡,不是還有冰糖葫蘆了麽?寧逸坐在馬車上,專心地享用著自己的冰糖葫蘆,完全無視坐在對麵憋笑的董五和秦煙。
西郡都並不繁華,甚至還有些灰蒙蒙的感覺。一進城門,便能一眼望見依山而建的……城堡?堡壘?寧逸找不出恰當的名詞來命名它。董五說,那就是物華宮。寧逸真的很難把這棟灰蒙蒙的建築和宮殿聯係在一起,更何況它還用了那麽一個高調的名字“物華”,物華天寶麽?難不成,這座宮殿隻是外表看起來灰蒙蒙的,實質上雕梁飛簷都是用黃金做成的?想到這裏,寧逸恨不得用冰糖葫蘆的竹簽子在自己腦袋上紮上幾個洞,這種違反物理學的事情虧自己想得出來……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寧逸在心裏默默背起滕王閣序。嗟乎!時運不濟,命運多舛……是啊,自己也是命運多舛啊……
三人下了馬車,寧逸給車夫結算了車錢,還加了些打賞,車夫高高興興地駕著馬車往回程去了。
寧逸讓董五陪著秦煙在路邊等著,自己去小食肆給三人買了幾個包子,興衝衝地跑回來,衝著董五笑道,“五哥,你好人做到底唄,送咱們去親戚家吧!”
董五笑著點了點頭,其實不用寧逸說,他本來也是這麽打算的,要是讓寧逸這小身板背著秦煙,估計沒走出十間鋪子的距離,就該趴下了。隻是,董五沒想到,寧逸說的親戚,竟然是西郡的國相。
“國相去了物華宮,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寧逸得到了守衛如是答複,被擋在了門外,可董五看來,寧逸那臉上的表情,卻比國相親自出來迎接他都高興。“傻小子,你傻樂什麽?看樣子,你這親戚門檻太高,你們怕是高攀不上啊!”董五顯得有些憤憤不平。
寧逸卻擺擺手,笑道,“沒事沒事,看門的大哥不認得我們,自然不會放我們進去,咱們外頭坐著等等吧,興許國相很快就回來了。”
秦煙此時又是與另外兩人截然不同的一番心思,心說,自己和殿下失蹤也一個月了,子書流年既然已經回到郡都了,為什麽不找咱們?沿途一路過來,既沒有官兵搜索,也沒有張貼榜文……
寧逸嘴上雖說要在門口等子書流年回來,可,大冬天的,在戶外等人,可不是個輕鬆活,身上薄薄的夾襖,外頭薄薄的鬥篷,根本擋不住滲進衣物裏的寒氣,隻見她一會兒坐,一會兒站,臉色越來越白,連唇色都開始發紫了。
董五看了也是不忍心,悄悄的去灌了一葫蘆溫酒來。“喝吧,喝了暖和些!”董五將酒葫蘆遞到寧逸麵前,寧逸拔開了塞子,撲鼻的酒香隨著熱氣湧了出來,還沒喝進嘴裏,就覺得臉都被熏紅了。寧逸朝著董五笑了笑,臉上的肌肉都凍得僵硬,看起來笑得特別傻。
天快黑了,終於一輛超大的馬車在國相府門口停了下來,車夫趕緊下車,放下了踏腳,打起簾子,一個人從馬車裏走了下來。
“子書?!”寧逸大喊了一聲,一激動,鼻涕都流了出來,寧逸尷尬地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就朝馬車大步走去。
“你……你……”子書流年驚訝地張著嘴。
反倒是寧逸先上去拉住了子書流年的手,忍不住地大笑,“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你不知道,我擔心了好久!你是怎麽回來的?對啊,這裏是你的地方,你比我熟悉,自然比我到得早。我……厄,我們,秦煙在路上受了傷……”寧逸說著就想拉子書流年去看秦煙。
“流年!”齊越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一身暗紫色錦袍,兩袖上各繡著一條銀色蟒,衣襟上環繞著一條銀蟒,腰間係著鑲玉革腰帶,純白的狐裘鬥篷鬆鬆地係在胸口。烏黑的頭發上束著烏黑的輕紗冠,簪著一支格外簡單的烏木簪。
“咦?這不是在梧桐院留宿的小哥麽?怎麽?一路追著年年,追到西郡來了?”景星從齊越山背後探出腦袋,小折扇掩麵,一雙鳳眼笑得眯成了線。
“哪兒哪兒?我瞧瞧!”竇秉華一聽說梧桐院的小哥,忙從馬車裏擠了出來。
子書流年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又向著寧逸問道,“你,你什麽時候到郡都的?你是怎麽來的?手……怎麽這麽冷?!”子書流年說著,忙解下身上的鬥篷,替寧逸披上。
“嘖嘖嘖……”景星搖搖頭,衝著騎馬而來的兩個人招呼到,“貴哥,人家也冷!”
寧逸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班人了,遂也見怪不怪了。董五也不傻,看到齊越山那一身袍子,就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了。
樓劍冰靠了過來,小聲問道,“這是誰?”
“哎呀!回家讓豆子多給你買點豬腦補補吧!”景星嫌棄地白了樓劍冰一眼,“這不就是年年在易園的小相好咯?”
平時這班人再如何胡鬧,子書流年都能忍,畢竟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是,這次……子書流年握緊了拳頭,咬了咬牙,提起衣擺,在寧逸麵前跪了下來,“臣,子書流年,參見內親王殿下。”
門房的管事剛好將燈籠掛在了門簷下,橘紅色的燈籠印著寧逸的小臉,蒼白的臉頓時顯得紅撲撲的。之前還七嘴八舌的一群人嘩啦啦地跪了一地,隻有那個穿著深紫色袍子的男人,站在馬車前,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寧逸。那個似笑非笑的神情,寧逸仿佛覺得自己被他看穿了,自己不是寧逸,不是寧燕,什麽也不是,卻頂著這副皮囊,厚顏無恥地受著眾人地參拜。
寧逸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側過臉,抿了抿唇,心說,沒想到,這個臭流氓死變態居然就是上善親王,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小爺就不該千辛萬苦地往西郡這個坑裏栽,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臣,寧逸……”
“臣妾。”齊越山打斷了寧逸的話。
“什麽?!”寧逸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齊越山。
“臣妾,你要自稱臣妾,你是本王的妻子,不是臣子。”
寧逸皺了皺眉,抬頭看了看屋簷,心說,果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麽……?
“臣……妾……寧逸,見過上善親王!”
齊越山冷哼了一聲,與寧逸錯肩而過,跨進了國相府的大門,視線卻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寧逸渾身都緊繃著,她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將來的日子,如果不陪著十二萬分的小心,這個人保管不會讓自己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