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命運長夜
晚上,讓小二送了些菜到房裏來,三人胡亂吃了些,就各自休息了。
寧逸翻出了衣服裏的金豆兒和銀票,心裏算算,這些錢省著點花,應付到西郡應該不成問題。把東西塞在了枕頭下邊,寧逸也躺上了床,秦煙下午睡了個飽,晚上倒是來精神了,拉著寧逸聊天。“七哥真厲害!還好聽你的話,把金豆兒和銀票縫在了衣服裏,不然現在恐怕要睡大街了……”
“這年頭,時局不好,睡大街也不算什麽稀罕事。隻是,沒有這些錢,就不能給你請大夫了,這才叫人揪心呢!”
秦煙在寧逸的肩膀上蹭了蹭,“都怪煙兒笨,拖累了七哥,七哥千萬別嫌棄煙兒啊……”
“傻小子,都說你想多了,我怎麽會嫌棄你!”
“哎呀!”秦煙大叫了一聲。
“怎麽了?!”
“煙兒衣服裏還縫著兩片金葉子呢!煙兒的衣服呢?!”
“扔了啊!哎呦……你個敗家熊孩子……兩片金葉子啊!心疼死小爺了……”寧逸心疼的蜷起了身體。
“逗你呢!”秦煙從自己枕頭下摸出兩片金葉子,一臉賊笑。“先前看到七哥拿出金豆兒,煙兒就想起了自己衣服還有兩片金葉子,趕緊摳了出來,一直藏著呢!哈哈!”
寧逸看著秦煙手裏的金葉子,眼睛都在發光,捧著秦煙的臉狠狠地親了一口,“好煙兒,你可把我差點嚇得胃抽筋啊!”
昏暗的燈光下,寧逸沒能發現秦煙的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來,也不知道一種秦煙不曾了解過的情愫在他心裏滋長著。若是知道,就不會有後話,若是知道,寧逸就不會有今日這樣的舉動,若是知道,秦煙寧願自己那日便死在山裏……
由於秦煙的腳傷,三個人在肆水鎮逗留了大半月。眼看著就要年關了,秦煙催了寧逸幾回,趕緊啟程去西郡,可寧逸總是不痛不癢地答應,回頭又找各種借口推脫。
這日,寧逸終於鬆口,答應啟程去西郡了,秦煙趕緊拜托董五去車行雇車。這段日子下來,董五儼然成了寧逸的侍從,但凡跑腿的事,秦煙都會央求董五去代勞,而董五花著寧逸的錢,住著客棧,也就當作打工償還了,答應得倒也爽快。
翌日清早,車夫就等在了客棧門口,三人下了樓,寧逸走在前頭,董五仍舊背著秦煙跟在後麵。結清了房錢,三人上了車,馬車輕快地跑出了城。
沒跑多久,車夫就停下了車,打起了簾子,對著董五說了一聲,“客官,您說的地方到了。”
寧逸和秦煙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董五就跳下了車,背起秦煙,拉著寧逸往路邊的山坡跑。躲在樹叢後麵,看著馬車夫繼續駕著馬車往西郡的方向去,寧逸的腦袋一下蒙了!心說,難道,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快看,來了!”董五朝官道上指指,寧逸順勢看去,隻見三個人騎著馬過去。這三人看起來完全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啊……寧逸還沒來得及深究,就被董五拉了起來,朝著肆水鎮方向往回走去。“你們已經被盯上很久了,都沒自覺麽?”董五走得很快,寧逸都覺得快跟不上了。
“什,什麽盯上?”
“唉。”董五搖搖頭,“小七,你就是個公子哥,除了會花錢,其他還會什麽?被人盯上那麽久都沒發現!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你說天下哪有這等事,土匪在平沙鎮搶劫了你們的財物,還大老遠的把你們送到降龍崗?要是換了我,直接殺了你們路邊一扔,連讓我刨個坑埋了你們,我都嫌費勁兒!”
寧逸的腦袋嗡嗡地響,感覺自己像在水裏聽董五說話。
“哎,我說你,哎呀,說話,腳別停啊!”董五回頭見寧逸沒有跟上來,趕緊回過去,拉著他就走。
迎麵來了一輛馬車,在三人麵前停了下來,車夫和氣地笑道,“客官,沒讓你們久等吧?”
“沒有沒有,來得正好!”董五推著寧逸上車,自己也跟了上去,待三人坐穩,馬車就朝西郡的方向出發了。
三人坐在車裏,誰都沒說話。董五將小窗的棉簾子掀開一個小角,警惕地瞧著車外的情況,寧逸傻坐在那裏,雙手緊緊握著拳頭,眼睛發直。
“五哥,好五哥!”秦煙拽著董五的袖子,央求道,“你快給咱們說說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我家七哥一碰上事,腦袋就蕩機了……咱們究竟是著了什麽人的道啊?”看著寧逸發愣的樣子,秦煙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他知道,寧逸又像上次在降龍崗那會兒一樣,秦煙覺得,那該叫靈魂出竅,可寧逸說,那叫大腦蕩機,總之,不管是蕩雞還是蕩鴨,秦煙都不願意看到寧逸這個樣子,跟她說什麽都沒有反應,跟中了邪似的。
“如果我沒估計錯,應該是我們一到肆水鎮,就被那三個人盯上了,也有可能,這三個人根本就是一路尾隨著我們進了肆水鎮。等我察覺到,已經是好些天以後的事了。那天,醫館的小夥計來晚了,我正打算去醫館瞧瞧,是不是有什麽事耽誤了,恰好看到那三個人的其中一個在客棧的院子裏跟小夥計說話。看那人的模樣,身上有些功夫,我怕靠近了會被他發現,所以隻好在遠處看著。等那人打發了小夥計,我就假裝在樓道口等小夥計,然後隨口問起他,剛見他和人在院子裏說話,是不是客棧裏還住著別的病人,小夥計支支吾吾的言辭閃爍,我推測,十有八九,那人是在跟小夥計打聽你們的事。”
“他們……是什麽人?”寧逸總算對董五的話有了反應。
“我也不清楚,但是,憑我的直覺,至少在我們停留在肆水鎮這段時間裏,他們並不想對我們怎麽樣,反而更像是在觀察,因為,他們中間每天至少有一個人保持與我們的作息時間一致,不論是吃飯還是出門,總會有一個人在我的視線範圍內,相對的,我們也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所以,這也是我一開始沒有察覺到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我們現在要避開他們?”寧逸又問。
“在鎮裏,他們不敢且也難有所作為,出了鎮子,荒郊野外的……就不好說了。”董五攤了攤手。
“那我們怎麽辦?”
“繞過下一個鎮子,傍晚前,看到有村子就去借住。”董五又朝車窗外看了看,說道,“這兩晚就借住在村子裏,那些人一時摸不清方向,可能會找上一陣,我們白天盡快趕路,等到了天水鎮,就算被他們趕上了,咱們也能一口氣逃進西郡都,你有親戚在郡都,就不必怕他們了。”
“五哥……”寧逸不知該說些什麽,怪隻怪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以為隻要兜兜裏有銀子,就能走遍天下了,真的就像董五說的,自己除了會花錢,其他還真的一無是處。“五哥!若沒有你,我和煙兒可能都到不了西郡……我寧小七一定會報答你的!”
董五擺擺手,笑道,“我也不是圖你報答啥,這段時間吃你的用你的也不少,哈哈!我原本就打算跟你們一道去西郡,山裏待久了,也想換個地方,聽說上善親王在郡都招賢納士,我也想去碰碰運氣。既然跟你們一起到了肆水鎮,又碰到這種糟心事,就算我想跟你們撇清關係,估計那幾個盯上你們的人也不會相信,我幫你們也等於幫自己,全當互相照應了!”
寧逸眼角抽了抽,心說,這董五腦袋真的不是普通的好使,換了我是那幾個人,也必定會以為董五跟我們是一道的。齊越山正在招賢納士,董五又想去,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找子書流年幫幫忙。
“哎呦……”寧逸捧著肚子,倒在了座位上,“胃,疼……”想到了子書流年,寧逸感覺胃一抽,他,是不是已經死了……自己竟然把子書流年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自從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真的就沒過上幾天安心的日子,受人恥笑,被迫出嫁,任人魚肉;拖累了沒見過麵的母親和哥哥,拖累了子書流年,拖累了秦煙,如今還拖累了董五,自己就像一個又臭又重的糞桶,誰背誰倒黴……真的,人無能,不是一種罪過,寧逸現在覺得,像自己這樣,既無能,又被命運深深詛咒的人,連活著都是一種罪過……
接連兩日,寧逸一行,天不亮就開始趕路,下午時便找村落借宿,好在馬車夫對一路的路況都十分熟悉,甚至在村子裏還有相熟的人,因此,行程十分順利。第三天晌午,馬車就駛進了天水鎮。若是之前,寧逸肯定大搖大擺地走進鎮裏最好的客棧,訂最好的房間,得瑟得像個二溜子,經過了這次打擊,寧逸已經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行徑究竟有多白癡了。
所以,她決定,就算要死,也要低調的,有尊嚴的死去。所以她低調地走進了鎮裏最好地客棧,低調地訂了最好的房間,非常有尊嚴地帶著董五和秦煙走上了樓。
董五跟在後麵邊搖頭邊說,“也就住一晚上的功夫,隨便找個客棧就成了。再說了,我們其實隻需要在這裏隨便買些幹糧,帶著路上吃,天黑前肯定能進郡都。”
寧逸也固執地搖頭,“我就是想看看這些人究竟想怎樣,更想知道幕後黑手是誰。我這裏天好好地分析過了,發現原來想要我死的人真的還挺多的,單單我能想到的就有三四個,就我這個破腦袋,想不到的遠遠要多過能想得到的,你說,小爺我該是有多招人恨啊……?”
根據寧逸的分析,皇帝老爹一定想自己死,因為他一開始就打算賜死自己;揭發自己的太子,必定也想自己死的,不然他堂堂一個太子幹嘛要跟自己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皇子過不去?那個不知道長什麽樣的執金吾因為自己而被革了職,流放寒地,肯定也想自己死;最後,寧逸固執地認為,上善親王必定是想自己死的!為什麽呢?沒有原因,因為她一開始就是這麽認為的,她稱之為女人的直覺!
等待命運審判的長夜終於要開始了,是死是活,寧逸隻想要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