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去吧孩子
子書流年歎了口氣,心說,雖然早知道徐漱蘭在齊越山心裏的份量不過如此,但是,也沒必要做得這麽絕啊……果然這個人最忌諱別人背叛他,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替他寫了那樣的上表……子書流年隱隱覺得額頭上在往外冒虛汗,恰好對上了樓劍冰投來的目光,子書流年輕咳了兩聲,說道,“我見過皇上了。”
“哦?”齊越山隻應了一聲。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要求皇上能答應提前和親。”
樓劍冰吸了口氣,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心說,小年,你也太言簡意駭了吧,就這麽搪塞過去了?但願你能蒙混過關……
“就照你的意思辦。”齊越山點頭。
“我還要在宮都留上一陣,等詔書下來,和內親王一同啟程回西郡。”
“嗯,看來,我應該在物華宮下麵挖個華麗的地牢,好好安置我的內親王。”
“攥玉!”子書流年拍案而起。
“怎麽?你還指望我跟他相敬如賓?!他是個什麽東西?我齊越山什麽時候變成專收二手貨的了?”
子書流年扶額,“原來你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這個……”
“攥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竇秉華開始對著齊越山說教起來,“貞潔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成為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你祖母熹江夫人也是第三次出嫁才嫁給你祖父的,但卻一生得你祖父寵愛,你的姑母鬱隆夫人,都被你父親嫁出去兩次,現在不是正在物色人選,打算嫁第三次麽?還有……哎呦,你拉我幹嘛?!”竇秉華完全沒有意識到齊越山越來越黑的臉色,拍掉了樓劍冰扯著他袖子的手,正打算繼續往下說,卻被子書流年截了過去。
“傳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煎餅之前跟我說,公子逸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可我卻覺得他思路清晰,思維敏捷。就我的判斷來說,你們會相處好的。”
“你見過了?”
“見過了。”
“我的妻子,你為什麽見得比我還早?”齊越山正色問道。
子書流年抄起桌上的茶盅就朝齊越山丟了過去,齊越山輕巧地避開了。子書流年怒道,“誰是你妻子?!都說了是和親,無關嫁娶!你再給我無理取鬧,看我不用杯子砸死你!要不是為了你那點莫名奇妙的自尊心,我犯得著千裏迢迢的從西郡跑來宮都嗎?!”
一群人撲上去抱人的抱人,抱腿的抱腿,樓劍冰大喊,“年大人息怒啊!”
兩日之後,齊越山回了西郡,開始準備起成親的事宜。在子書流年的一再要求下,詹大貴將易園交給了管事,帶著景星,隨同齊越山一起回了西郡。
上善親王的上表也在宮都裏流傳了開來,不過,還虧得昭延王點子想得好,這篇上表好巧不巧,從易園流了出去,盡管怪肉麻的,卻也反倒成了一段佳話。人們替病重的上善親王祈福,希望他能早日康複,娶到自己心儀已久的人。
皇帝的詔書,終於在千呼萬喚中誕生了。皇帝將西郡相鄰的三個縣作為陪嫁,一並賞賜給了上善親王,並改和親為出嫁,明確了上善親王與內親王的夫婦地位。
不過,子書流年倒不是很讚同這樣的定奪,齊家的男人都優越感太強,皇帝這樣做,完全沒考慮過自己兒子的處境啊……不過令子書流年慶幸的是,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他發現,公子逸不僅不是爛泥,更有一種蒲草的韌性,就如同公子逸自己說的,她是屬仙人球的,雖然,子書流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後來公子逸說,就是一種不管不顧,在荒地也能生長的植物,子書流年覺得十分貼切。
啟程的那天,隻有昭延王來送行,寧逸非但沒有遺憾,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屏退了所有人,昭延王正色對寧逸說道,“孩子,或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有些話,我就直說了。不管你是誰,請你好好地珍惜這個身體,畢竟他屬於我的親侄兒!各郡國如今都覬覦著宮都的那張龍椅,或許哪一日,天下就要改姓了……所以,到了西郡,忘了自己的身份,切記低調行事,哪怕是卑微的,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別忘了你的責任,你還有一個母親和一個妹妹。”
寧逸一時語塞,竟不知該怎麽回複昭延王這番語重心長的囑咐。眼裏朦起了一片水霧,寧逸咬著牙點了點頭。提起衣擺,雙膝一彎,寧逸跪了下來,給昭延王行了個大禮。“逸兒記住了。”寧逸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這句話,連聲調都有些扭曲了。
昭延王點頭,扶起了寧逸,揮揮手,“去吧孩子!”
看著這支不足四十人的和親隊伍,昭延王隻能在心裏替寧逸祈求平安……
寧逸一路上都無精打采的,有時想努力地回憶起關於黛夫人和公子逸的事,卻什麽都想不起,原先的那個寧燕死了,她的記憶也死了。可是既然是這樣,為什麽連自己原本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了呢?寧逸甚至懷疑,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什麽都不記得,幹脆變成個傻子了。很快,她堅決地把這個消極的想法趕出了腦袋,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傻子,一定要充實自己,讀書是個好辦法!
“子書!子書!”寧逸從馬車裏探出頭,朝著正坐在車轅上的子書流年招了招手。
待子書流年進了馬車,坐定下來,寧逸問道,“子書,你之前跟我說過,西境有個很有名的書院,叫什麽來著?”
“晴嵐書院,怎麽了?”子書流年也納悶寧逸怎麽突然想起這茬來了。
“我要讀書!”
子書流年皺起了眉頭,“晴嵐關離西郡國有很長一段路。”
“有多遠?晴嵐關不是屬於西境麽?西郡也屬於西境,能有多遠?”
“晴嵐關是西境的關隘,軍事重鎮,過了晴嵐關,便是一馬平川的官道,不出一日,便可直達西境的都城洛商,所以,以前,入了晴嵐關,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西境。”子書流年喝了口水,繼續說道,“而西郡是在上善親王做了郡守後才劃分入西境屬地的,相對洛商來說,它在晴嵐關外,也就是晴嵐關的東麵。要說有多遠……快馬加鞭,一日的時間即可到達,如果馬車的話,得走上兩天的時間。”
兩天啊?也不是很遠啊,宮都到西郡才遠呢!寧逸這麽想著,便問道,“子書,那你看,晴嵐書院會不會收我這樣的學生?”
“殿下……”子書流年也有些為難,心說,這公子逸怎麽一時明白,一時糊塗呢?他可是去西郡和親的,不在物華宮好好地做他的內親王,怎麽想起去晴嵐書院念書了?“殿下,這件事,一時三刻的,臣還真是給不了您答複。內親王也有內親王的職責,晴嵐書院也不是能朝去晚歸的地方,所以……”
寧逸一下癟了氣,心說,也是,雖然之前在宮都做個小皇子,閑得沒蛋都覺得疼,可如今換了新身份了,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閑散了吧?
“不過,讀書也未必一定要去晴嵐書院,創辦晴嵐書院的夫子就在西郡,如果王爺應允,可以讓竇先生來物華宮給殿下授業。”子書流年提了個新建議。
“哈哈!這敢情好!”寧逸一聽又來了勁,心說,工作學習兩不誤,咱也是個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內親王啊!
“殿下若沒有其他事,臣先告退了。”子書流年起身拱手說道。
寧逸木呐地點了點頭,心裏卻想著,這個子書流年還真是一板一眼,不太好相處啊,難不成讀書人都是這樣的?還是因為礙於身份地位的差異?也不知道上善親王是個什麽樣,唉……不知道自己帶的這些“嫁妝”夠不夠收買人心。
摸了摸身上穿的單襖,寧逸仿佛摸到了秦煙縫在裏麵的銀票和金豆,有種說不出的安心,心說,還好讓秦煙給縫在了衣服裏,就算用不上,還能摸著解解悶,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啊!就這麽摸著摸著,寧逸把自己給摸睡著了。
“爺,醒醒,到了!”秦煙推醒了寧逸。
“到了?!這麽快?!”寧逸一下從車上竄了下來,看到的是被風刮漫天的塵土,一家破舊的客棧,門頭上飄著一麵不知多久沒洗,破爛不堪的招幡。
“公子,今日在這裏將就一晚吧,明日傍晚就能進西郡地界了。”子書流年上前一步,小聲回道。
寧逸晃了晃腦袋,知道自己是睡糊塗了,還以為到了西郡。“哦,沒事……”
客棧裏居然連個打尖的客人都沒有,空空蕩蕩的,幾個夥計靠在們邊,嗑著瓜子,毫不避諱地打量著這一群衣著鮮亮華麗的客人。不禁讓寧逸聯想到了龍門客棧,還有那個做人肉包子的老板娘。踩著嘎吱作響的木樓梯,寧逸咽了咽口水,怎麽竟感覺有些舉步艱難呢……?
好不容易爬到了三樓的上房,秦煙推開房門,將寧逸讓進了屋。屋裏的地板也是嘎吱作響,縫隙大得都能看得清二樓的房間。桌椅上也蒙著一層厚厚的黃土沙,秦煙跑去拎起被子一抖,簡直就是塵土飛揚啊!秦煙趕緊捂住了口鼻,將被子丟到地上,對著子書流年抱怨道,“這哪兒是人住的地方啊?宮都的大牢都比這裏強點!”
“秦煙!不得無禮!”寧逸壓低聲音喝道,又轉問子書流年,“子書,這是哪兒?”寧逸也好奇,雖說這一路來,投住的客棧良莠不齊,但子書流年也是盡力地將行程安排得妥帖,寧可耽誤些行程,也沒有一日讓寧逸在野外露宿。眼前這情景,寧逸覺得還不如住馬車上還好些。
“這裏是魏地的平沙鎮。”子書流年用衣袖擦去凳子上的灰塵,給寧逸讓了座,繼續解釋道,“在往前去,直到西郡的肆水鎮,之間就沒有鎮子了。”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寧逸想想就覺得心裏犯怵。
“爺,這屋子真不能住人!要不,咱們睡馬車上吧?”秦煙問道。
“不行,這裏晝夜溫差大,室外能凍死人!”子書流年阻止道,“若非情不得已,也不會找這樣的地方了……”
寧逸擺擺手,笑道,“不用不用,你們別爭了,都是老爺們,也就一晚上,這點還堅持不了?既來之,則安之。”
“爺!”秦煙急得跺腳。
“閉嘴!打水去,爺要洗臉!”寧逸支走了秦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