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個花癡
“臣子書流年參見皇上!”
“國相請起。”皇帝麵無表情,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年輕人行過大禮,起身垂首站在了一邊。
“皇兄。”昭延王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國相的章程,臣弟也看過了。真是沒有料到,上善親王竟是如此重情重義之人啊……”
“嗯。”皇帝又是不痛不癢地哼哼了一聲,對昭延王敲邊鼓的行徑視而不見。
“皇上。”子書流年上前一步說道,“親王希望能盡快由子書護送內親王回西郡,早日完婚。”
“哦,親王的病情如何了?”皇帝看著桌上的奏章,慢條斯理地問道。
“回稟皇上。親王起初隻是由於水土不服,加之季節交替,感染了風寒,不料一病數日,眼看就要耽誤了上京謝恩的日期,故而積慮成疾……”
“積慮成疾?”皇帝打斷了子書流年的話,冷哼了一聲,說道,“是擔心延誤了上京的時日,還是擔心和親的事宜有變?沒想到,朕的兒子竟然成了香餑餑。”
“臣不敢欺瞞,確是兩者皆有!親王對內親王殿下確實已經思慕已久。”子書流年低頭拱手回道。
“子書流年!公子逸再不濟,終歸也是朕的兒子!朕可以把他送給齊越山,也可以反悔,你可明白?!”
“臣明白。”
“思慕已久……”皇帝捋了捋胡子,說道,“虧你也是整個西境數一數二的才子,難道連糊弄朕都懶得找個好借口了嗎?!齊道昇那個老匹夫就如此不把朕放在眼裏?!隻要朕一日坐在這把龍椅上,朕就是天子!”
“皇上息怒,臣之所言,句句屬實,絕無欺瞞!”子書流年一撩衣擺,又跪了下來。
“你回去吧。哼哼!和親的事,朕真得再好好斟酌一番。”
子書流年在寬袖下緊緊握著拳頭,表麵卻是一副平靜之色,說道,“臣還有一事,懇請皇上應允!”
“說。”
“臣懇請麵見內親王殿下,好當麵轉達親王的相思之情!”
皇帝一聽,氣得險些將奏折直接丟在子書流年的臉上,但子書流年終究是西郡國國相,罵可以,動手卻不可以。皇帝隻好壓下了怒氣,說道,“他就在自己府裏,你要見,便去見吧。”
子書流年拜謝過皇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皇宮。
“皇兄……”昭延王抬眼偷瞄了一眼上座的皇帝。
“昭延!”皇帝怒喝一聲,昭延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帝質問道,“逸兒上書的事是不是你串掇的?!”
“皇上英明!”昭延王不慌不忙陪著笑,回道,“皇兄,容臣弟直言一句,公子逸尚且年幼不說,雖一向淘氣,卻生性懦弱,且耳根又軟,加之平日黛夫人護得緊,根本沒有一點涉世的經驗,與執金吾一事,皇兄當真覺得沒有外力的推波助瀾嗎?”
“你想說什麽?!”皇帝瞥了昭延王一眼。
“臣弟想說,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兄有那麽多兒子,不缺公子逸一個,您就當他是個屁,放了,也算是積善一樁啊!”
“放肆!昭延,是平時朕太過縱容你了吧?竟然指摘起朕的家務事來了!”
“大哥!你的家務事難道不是阿褶的家務事麽?逸兒可是阿褶的親侄子,叔叔袒護侄子有什麽不對?!”昭延王跪坐在地上耍起賴來。
“昭延,你要還知道自己是朕的皇弟,就給朕起來好好說話!”皇帝的語氣顯然放軟了。
“大哥不答應和親,阿褶就不起來!”
皇帝一陣頭疼,揉了揉額頭,走下禦座去攙扶昭延王。“阿褶,大哥也沒說不答應啊……”
“真的嗎?那大哥就快下旨,著子書流年護送逸兒去西郡吧!”
“唉……你以為事情那麽簡單麽?”皇帝拉著昭延王朝後殿走,“陪大哥去花園走走吧……”
皇帝屏退了下人,和昭延王並肩走在禦花園裏。
“齊越山根本沒病……”皇帝說道。
“什麽?!”
皇帝瞪了一眼一驚一乍的昭延王,壓低聲音又說道,“我也不清楚齊家到底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可是派去的探子回報,齊越山根本不在西郡。”
“那他在哪兒?!”
皇帝擺擺手,“我也不知道……如今,和親的事,可能要從長計議了……”
“大哥!”
“你還好意思說?!你當我是死人啊?就你買通宗正的那點小技量,大哥能不知道?!”皇帝瞪了昭延王一眼,“你順水推舟,把黛夫人母子三人一下都撤出了奪嫡戰,雖幹得漂亮,可終究是做得太顯了……尤其是讓逸兒去西郡國和親,在理上的確說得通,若仔細推敲下來,你反倒像是拉攏西境齊家做後盾,助逸兒奪嫡。”
“……”昭延王頓時語塞,支吾道,“我也沒想這麽多,隻是覺得逸兒既然能看上執金吾,大抵是喜歡男人的,若是去西郡,一來,能遠離宮都,二來,將來也能有個依傍。”
“大哥知道你最疼逸兒……”皇帝拍了拍昭延的肩,“可是,你以為,隻要是朕的賜婚,齊家那邊就必定欣然接受了?”
“齊越山那小子難道不願意?!”
皇帝搖頭說道,“齊越山稱病,可能是不敢貿然進京,以身犯險,是以,著子書流年來上表請願。倘若,齊越山本人是不願和親的,那子書流年又是來做什麽的?”
“也是啊……”昭延恍然大悟道,“哦,大哥剛才責難國相,就是為了試探齊家和親的決心?”
皇帝點頭笑道,“還算有點腦子!不過,你也隻說對了一方麵。”
“哦?那還因為什麽?”
皇帝愣了愣,問道,“子書流年的上表,你不是看過了麽?”
“的確看過啊,怎麽了?”
“這是上表嗎?!簡直不堪入目!簡直……!”皇帝憋紅了臉,半餉沒找出恰當的措辭來。
“啊?哈哈哈哈!”昭延王一陣大笑,“大哥以前一定沒給皇嫂寫過情詩吧?哈哈哈哈!”
“若是對一個女人的也就罷了,這可是對一個男人啊!還是朕的兒子!這……!”
昭延王又是一陣大笑,“大哥,年輕人的世界,你不懂!哈哈!”
“更可氣的是逸兒的上書!”說道這裏,皇帝的兩道眉毛簡直擰到了一處。
“逸兒的上書?說了什麽?”雖然那日昭延王去串掇了寧逸上書,後來,寧逸究竟寫了些什麽,昭延王卻不知道。
“一絹白綾,十字血書,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昭延王這下實在憋不住了,蹲在地上,捧著肚子大笑起來,心說,那小子還真是直接!
皇帝又是一陣頭疼,揉了揉額頭,無奈地說道,“簡直是天生一對,兩個花癡!”昭延王剛想站起來,皇帝的一句話又讓他笑趴下了。
“行了行了,別光顧著笑了,還有正事要和你商量。”皇帝催促道,“宮都最近盛傳逸兒的謠言,你應該知道了吧?”昭延王點頭,皇帝又問道,“你覺得是何人所為?”
“說到這個,我也被搞糊塗了。”昭延王抓了抓頭,回道,“要猜測是誰散布的謠言,得根據謠言的性質而定。表麵看來,這個謠言對逸兒是有利的,至少讓逸兒從私通的醜聞裏解套了出來,但事實上卻很不利於此次和親一事。”
“的確,我也猜不透。”皇帝肯定了昭延的分析,“若是利弊參半,那便是不利,既然,逸兒不能從中獲利,那又有誰能從中獲利呢?”
“和親之事不成,逸兒隻有兩條出路,不是死就是出家。這麽一來,太子收益最大。”
“不不,不是存兒,存兒的個性急躁,不能立竿見影的事,他不會做。”皇帝否定了昭延的推測。
昭延王沉思了片刻,說道,“大哥,不管是誰,目的已經明確了,就是為了破壞和親一事。”見皇帝點了點頭,昭延又說,“國相不是已經給我們送來了對應的良策了麽?”
“齊越山的上表?!”
“對!上善親王的上表可是字字情真意切啊!也讓宮都百姓欣賞欣賞親王的文采唄!”昭延王朝皇帝擠了擠眼睛。
“這……這種東西傳出宮去,太丟人了吧?”
“這有什麽可丟人的?他好意思寫得出,就不怕丟人!”
“那要怎麽傳出去呢?”
“嘿嘿,臣弟自有妙招!皇兄隻管等著群臣上書,主張提前和親,然後,皇兄屆時來個來個順水推舟,改和親為出嫁,給足齊家麵子,讓國相護送逸兒去西郡。”
“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如此順利,朕已經……”皇帝又揉了揉額頭。
話分兩頭,子書流年行色匆匆地離開了皇宮。坐在馬車上,子書流年也無心宮都街道的繁華,直接去了內親王府。
“你說是誰?!”寧逸提高了嗓門又問了一遍。
“西郡國的國相大人!爺,你究竟見不見?!”秦煙也被問煩了。
“國相來做什麽?”寧逸自語道。
“這……煙兒怎麽會知道?別說是沒見過這位大人,就連聽都沒聽說過。”
寧逸一皺眉,心說,通常小說電視裏都不是這麽演的啊,權利場中的人不是都應該運籌帷幄的麽?就連身邊小廝也個個都是七竅玲瓏心思,信息存儲量巨大,可供隨時調取,完全可以當作人形度娘咕咕和喂雞來用啊喂!怎麽偏偏自己的小廝這麽愚鈍呢?!完全一問三不知啊喂!現在怎麽辦?又沒有度娘咕咕和喂雞,上哪裏去查別人的底細啊……師爺!以後有機會,一定要雇個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的師爺來!最好口才如張儀,頭腦如李斯,字如王羲之,畫如唐伯虎!至於長相麽……哎呦我去!現在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麽?!
“不見!”
“啊?哦……”秦煙也沒想到,寧逸蘑菇了半天,竟然不見,“那煙兒去回了他。”說著,秦煙便轉身往屋外走。
“回來!”寧逸叫住了秦煙,問道,“你打算怎麽回?”
“就說殿下身體微恙,不便見客。”
“中!”寧逸朝秦煙豎了豎拇指,又說道,“走,咱們一起去。”
“爺!別鬧了,您不是不見麽?又去做什麽?”
“不見不見,爺就在後堂悄悄躲著看看。”寧逸心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認個臉熟!
躲在後堂,寧逸觀察了片刻,才讓秦煙出去通報。這就是子書流年啊,西郡國的國相,也太年輕了吧?寧逸腹誹道,二十出頭的樣子,標準的文弱書生樣兒,長得又白又嫩又長條……寧逸忽然想起猥瑣皇叔的話,齊越山十五歲便隨其父入朝輔政,以謀略見長,而他身邊的子書流年學識淵博,兩人是絕好的組合。這麽看來,子書流年都親自出馬了,事情一定不簡單,哼!小爺就非讓你來個三顧茅廬!誰讓小爺閑著也是閑著呢。
子書流年也像是早就料到了會吃閉門羹的樣子,也沒多說什麽。抽出了衣襟中事先準備好的拜帖,交給了秦煙,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