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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手表和大白兔奶糖

  覺總是睡不夠的,不管前一晚多早躺在床上。


  希音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臉,坐到餐桌邊的時候,人還沒醒透。麵前是熱騰騰的粥,早餐鋪上買來的油條,兩碟小菜,瓶裝的牛奶。


  她悶頭吃飯,媽媽已經拿著花花綠綠的牛皮筋和梳子,站在她身後。


  “今天梳什麽樣的呢?”艾卿打量著女兒一頭烏發,一周之內,甚至兩周,每天發型不重樣對她來說沒什麽難度。


  “都行……”希音嘴裏咬著油條,含含糊糊道。什麽樣的辮子不重要,聽起來媽媽已經消了氣,這才是頂重要的事。


  艾卿將希音的頭發梳順了,“嗯,我昨天在雜誌上看到一個,我試試,肯定好看。”


  “嗯!”希音眼睛四下裏轉了轉,沒瞧見爸爸。


  她沒忍住,“爸爸呢?”


  緊接著她的頭皮一痛,應該是被媽媽不小心扯了一下,她忍著沒叫出聲。也不知道剛才那句,媽媽聽到沒有,一直沒吭聲。


  過了好久,才聽見身後的媽媽開口,“買完油條回來他就上班去了。”聲音沒什麽情緒。


  希音心裏歎了口氣,轉而開心道:“對了,上一篇作文,我又得了優!”


  “真棒!阿音的語文,從來不讓我操心……”媽媽的聲音裏總算透出了愉悅的意思。


  “你知道我寫了什麽?”希音故意賣了個關子,也不等媽媽回答,“我寫了手表的事。”


  在自己發間忙碌著的那雙手停了停,過了一會兒艾卿才出聲,“哦,怎麽寫的。”


  希音假裝沒有覺察到她的情緒,“冬天的時候,早上起床,爸爸手腕上總是戴著兩塊手表。一塊是他自己的,還有一塊,是媽媽的。


  直到吃完早飯,各自出門的時候,爸爸才把手表還給媽媽。


  後來才知道,爸爸是覺得天冷,金屬的表帶剛上手的時候總會將人凍得一哆嗦。他將媽媽的手表在自己手腕上捂熱了,等她戴起來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冷了……”


  艾卿覺得今天這個辮子沒有想象的那麽好梳,女兒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那些帶著溫度的舊事,仿佛舊電影的鏡頭,在眼前閃著光影。


  “好了……”艾卿停下手,女兒的長發被分成五股,與紫色的發繩編在一起,順著脖頸蜿蜒,垂在胸前。束發的地方,用了同色的蝴蝶結,小小的,嵌著銀邊。


  希音出門前看了一眼鏡子,白襯衫紫格子半截裙……鏡子裏也看見媽媽獨自坐在桌邊的身影,她並不高興,希音是這麽覺得。


  出了門,希音就看見樓上蹦蹦跳跳走下來的周曉麟,還是兩個麻花辮,一手牛奶一手麵包。


  “早哇!”周曉麟滿麵的陽光。


  希音情不自禁地跟著笑起來,“一邊走路一邊吃飯?”媽媽定是不允許自己這樣的,吃飯要有吃飯的樣子,咀嚼的時候嘴巴要閉著。


  周曉麟滿嘴的麵包,嘴角也掛了些碎屑,嘟嘟囔囔道:“起晚了,來不及……”


  兩人一起下樓,外麵街道上是蔽日的梧桐,陽光隻能透過微小的光束,落了一地斑駁。


  嘰嘰咕咕說著話,轉過街角,希音就看到一個人。

  白襯衫,藏藍的短褲,能把校服穿得這麽好看的,大概也隻有斐峻了。


  斐峻是希音的同班同學,體育委員。還有,希音想到那隻大白兔……


  斐峻也看到兩個女孩子,放慢了腳步。


  周曉麟將手裏的麵包全都塞進嘴裏,口齒不清道:“我先走啦……”抓著半瓶牛奶一陣風地跑到前頭,一轉眼就看不到影子了。


  “你搬家了。”斐峻將手插在口袋裏,老氣橫秋。


  希音點頭,“嗯,剛搬過來沒幾天,上學近了很多。”


  斐峻就再沒說話,在身旁安靜地走路。


  希音覺得不太對勁,問他,“你養的大白兔,還吃那麽多麽?”


  他沒有回答,將臉別向另一邊,希音看不到他的神情。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吃了,我媽把它紅燒了。”


  希音呆住,停下腳步。


  “她們把肉放在我麵前,等我吃了一塊,才告訴我的。”他的聲音有些扭曲。


  希音腦子裏一片空白,很久才慢慢浮現一些圖像……


  兩個月前,希音還住在大院子的時候,他來敲門,手中的籠子裏,是一隻白白胖胖的兔子。


  籠子裏是一隻渾身雪白,且明顯體重超標的兔子。顯然平時被喂養得很好,胖嘟嘟圓滾滾的一團,抱著一根胡蘿卜正啃得天昏地暗。


  “我養的。”他開口就說,“我家人要吃了它,能不能放在你這裏一陣子。”


  但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問句,他直接越過她走進她的院子,將籠子放在樹底下。接著從書包裏掏出一大包胡蘿卜,放在一旁,“每天給它五六根,多一點也沒關係。”


  平時就喜歡在院子裏養一堆小雞小鴨的她,自然是滿口答應。更何況,這難道不就是傳說中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然刀是人家塞到手上來的……


  兔子她養得很好,他也幾乎每天都來。倒並不和她說什麽,總是從書包裏翻出一大把青菜,或是一袋子胡蘿卜,直接蹲在籠子邊喂它。


  兩個人肩並肩看著它吃東西。它吃東西很斯文,小嘴一抿一抿的,細碎的咀嚼聲很容易讓人失神。於是一個呆呆地奮力地吃,兩個呆呆地安靜地看,頭頂是桃樹和葡萄藤的綠蔭。


  後來,忽然有一天他將它帶走了,說是家裏人同意不會碰他的兔子。那天她陪著他走回家,兩個人一人拎著籠子的一邊。一路上好像也沒有說什麽,隻是記得陽光特別好,那白兔又沉了很多……


  希音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他,他靠在牆邊,頭執拗地扭在一邊。她聽見好像是抽泣的聲音,她卻不曉得如何安慰。


  她沒有看過男孩子哭,也想象不出來。哭泣,好像是女孩子的事。但他哭的樣子,一點也不難看。那個樣子,在很多年以後,她都記得。


  他從口袋裏摸出兩顆大白兔奶糖,遞給她一顆,自己剝了一顆塞進嘴裏,使勁兒地嚼著。


  “我要出國了,畢業就會離開。”他走在前麵,聲音不大。


  希音一向很喜歡大白兔奶糖的味道,但自從這次之後,那奶糖吃起來,總有些不一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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