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表露

  班妱洗了熱水澡然後睡了一大覺,把兩個月來的疲勞全部都消除了,這才打起精神來繼續營業,第二日一早便去了鋪子裏,剛打開店門嚇了一跳,因為門口站著一個人,正是昨日在茶樓見過麵的薛明朗。


  “薛公子來找宋恒?”


  薛明朗一頓,然後點頭。


  “一大早冒昧打擾,也不知道子弦兄方不方便。”


  “方便,我去叫他,薛公子裏麵等。”班妱趕緊笑著把人請進來。


  薛明朗有些猶豫,他不知道班妱所說的是不是隻是她自己的想法,萬一宋恒不願意見他,屆時麵子上過不去豈不是更尷尬。


  班妱看出來了他的糾結,也不為難他,徑直去了後院。


  宋恒正在看著新得來的筆洗發呆,房門被敲響趕緊把嘴角的笑意收斂了,拿起書本裝作正在讀書的樣子,確定看不出來破綻了這才對門口說了一聲:“進。”


  班妱站在門外:“薛公子來了,在前麵鋪子外等著你呢,快點出去。”


  宋恒眉心微蹙,班妱以為他還在生氣。


  “我先替你去招待他,別讓人家等久了,快點出來。”


  班妱一轉身宋恒連忙站了起來,追著她出來了。


  “我約他去茶樓,你不要出來了。”


  “我得做生意。”班妱看著擋住他去路的人,覺得莫名其妙。


  宋恒咳了一聲,麵上有些不自然,先她一步離開了。


  班妱麵露疑惑。


  怎麽總覺得他好像不想讓她和薛明朗獨處?


  等她去到前麵的鋪子,宋恒和薛明朗已經離開了,常鶯鶯正好進來,笑著說道:“今日宋秀才終於出來了,一定是班姐姐勸他了吧?”


  “你怎麽知道?”


  常鶯鶯笑道:“因為宋秀才最聽班姐姐的啊。”


  班妱撥弄算盤的手指一頓,並沒有往心裏去。


  宋恒隻是從小被她照顧慣了,習慣聽她的意見而已。


  如今在外奔波兩個月,見的市麵多了班妱也想開了,她不想執拗那些得不到的東西,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她也不想去觸及。


  這邊宋恒和薛明朗到了茗月閣,一路上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子弦兄還在為那日的話生我的氣?”一進去包間薛明朗便說道。


  宋恒垂著視線望著手中的茶杯,也不看他。


  “自清兄多慮了。”


  一聲“自清兄”讓薛明朗緊張了一路的心終於落了地。


  “我是真心心悅班姑娘才說出來那些話,不過我當時確實唐突,婚姻大事應該由父母做主三媒六聘,我隨口便說要娶班姑娘是對班姑娘和子弦兄的不敬,回去後我與父親說了此事,父親對我教誨一番,讓我務必求得子弦兄的原諒。”


  “所以說自清兄還是沒有打消要娶她的心思?”宋恒沒有抬頭,語氣平淡讓人聽不出來喜怒,隻是握著茶杯的手指因用力過度有些泛白。


  薛明朗喉嚨發緊,那日初次聽聞他心思的宋恒勃然大怒甩袖離開,甚至都不許班姑娘上山送飯,和今日的過分平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是盡管宋恒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生氣的痕跡,他還是覺得緊張。


  “我對薛姑娘的感情是深思熟慮之後才說的,而且父親已經答應,若是求得子弦兄的原諒便差媒人去貴府提親。”


  茶杯被放下,杯蓋和茶杯發出一陣刺耳的碰撞聲,宋恒終於抬起了眼皮,薛明朗這才看清他眼裏陰鬱異常的眸色。


  “子弦兄……”


  “我真不想原諒你。”


  薛明朗怔然,就見他突然嗤笑出聲,麵上的陰鬱被衝淡了些:“可是我若是不原諒你她會覺得我幼稚。”


  薛明朗不懂他在說什麽。


  “我原諒你了。”


  宋恒說著,薛明朗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他又突然說道:“但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和她的親事。”


  “子弦兄覺得我配不上班姑娘?”


  這問題換做任何人回答一定會給對方麵子,即使拒絕也會婉約一點,不想宋恒絲毫不顧忌同窗情誼,直接拋給了他一個毫無情緒的:“嗯。”


  薛明朗的自尊心被傷到了,更不敢相信麵前無情又沒禮數的人是自己認識的宋恒。


  “班姑娘農戶商女,我的家世和才學哪一點配不上她?”


  說完薛明朗便後悔了,趕緊解釋:“我沒有瞧不上班姑娘的意思,我就是實話實說……”


  宋恒也不生氣,單手掀開了杯蓋,輕輕撥弄著浮起來的茶葉:“自清兄說的沒錯,以你的家世和才學江州城是沒人配得上你,隻是唯獨她不行。”


  “為何?”薛明朗不甘心。


  撥開茶葉便能看清澄淨透徹的茶水,是上好的西湖龍井,不過宋恒還是喜歡喝碧螺春,尤其是班妱送他的那一罐。


  她怕他在學院被人瞧不起,總是舍得花大價錢來包裝他,想到她平日對他的好,宋恒嘴角不自覺輕扯出一抹笑意。


  他怎麽舍得把對他如此好的人拱手相讓,允許她以後隻對另外一個人好?

  一想到她嫁人後就不再屬於自己,胸口如遭鈍擊,疼得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因為……”


  煩躁和嫉妒讓他理智失了防備,困在某個角落的野獸趁機衝破牢籠,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此時的心境像是被撥開茶葉的茶水,頓時澄淨無比,他覺得沒有一刻像現在如此清晰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她是我的。”


  宋恒抬起眼皮,迎上薛明朗震驚的眸子,覺得心裏無比通暢。


  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眼睛異常明亮:“我喜歡她。”


  “即使這樣,薛公子也要跟我搶嗎?”


  生疏的稱呼一下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此時的他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跟他聊天,而是競爭對手在搶奪心愛的寶物。


  薛明朗震驚,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她是你的姐姐……”


  想到他們沒有血緣關係,薛明朗逐漸沒了底氣。


  “你明明否認過……”


  同窗都在傳他喜歡班姑娘的時候他親口否認過的,他說那是違背人倫道德的事。


  宋恒把杯蓋放下:“多謝薛公子讓宋某看清了的自己的內心。”


  如此殘酷的答案,這比說他配不上班妱更讓薛明朗覺得難受。


  “秋闈在即,你別忘了下場參加考試須得經過衙門的允許。”


  宋恒麵不改色,看進他的眸子深處,一眼看破看他的虛張聲勢。


  “薛公子在威脅我?”


  薛明朗移開視線,為自己因為過度氣憤而產生的卑鄙心思感覺羞愧,愧怍和難堪一步步擊穿他的偽裝,讓他不敢直視宋恒的眼睛。


  “……抱歉。”


  “今日多謝薛公子款待,宋某還要回去讀書,就此告辭了。”


  說著起身,薛明朗也跟著起來:“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宋恒含笑:“秋闈若是中舉我舉家便要進京,若是他日春闈蟾宮折桂,定會給自清兄我和妱兒的喜帖。”


  說罷頭也不回離開了,隻留下薛明朗白著一張臉傷心悔恨。


  薛明朗人生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沒有在足夠有能力對抗宋恒之前暴露了對班妱的心意,以至於鬥了大半輩子,直到生命的盡頭都沒能把人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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