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李氏佳人
李二夫人低頭不語，一時無言。
??倒是旁邊的李大小姐還有些氣度，沉了沉心後就對管家講：“先清點一下咱們的人吧。若有沒了的，就地安葬，記下姓名，將來好厚賞他們家人。若是受了傷病的，也報上來。祖母哥哥傷成這樣，我不能扔下他們不管。你們當中，若有惜命的，自去便是。若還肯跟著我們李家的，咱們就回小梁村吧。不管如何，便是死，我也要和祖母哥哥死在一處。”
??李大小姐這話說得自覺十分漂亮！
??畢竟，在她看來，這裏所有的仆婦包括家丁在內，都是賣身給他們李家，在官府裏上過契的。
??她便是敢放他們走，他們也不敢走的。
??否則這一旦捉拿回來，便是逃奴，是怎麽弄死都不為過的。
??與其如此，她倒不如趁機放個輕巧的話出來，也好讓底下人知道她的良善。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些原本還圍在她們母女身邊的家仆，竟是一聽到這話，互相看了一眼後，竟是立時便有人跑了的。
??李大小姐瞠目結舌，還真有人跑？
??可緊接著，她就發現，跑的人竟是越來越多了。
??原來這些人先時沒動，可看前頭有人跑了，大小姐也沒動靜，便把這話當真了，立時也便跑了。
??其中還有不少人，甚至把背在身上的錢財米袋等物也一並背上走了。
??而一旦有人帶了頭，剩下的那便是再攔也攔不住了。
??原本李家這次帶出的家丁有三百餘人，可這下子不到半個時辰，竟是差不多全跑光了，連府裏三個最得力的管事也全不見了蹤跡。
??看著空空當當的四周，還有麵前這躺著昏迷不醒的李太夫人四個。
??李大小姐這下子是真的懵了！
??“娘，這可怎麽辦是好？”
??李大小姐急了，她自降生時起，便前護後擁著過日子，連睡覺如廁身邊都跟著一堆的丫頭。如今這些人都跑了，她這日子可怎麽過呀？
??李二夫人也沒料到這些人會跑了這樣幹淨。別的人也便罷了，那三個管事總不該走。可瞧瞧那邊已經暈死過去的李大，李二夫人的嘴角卻已是悄悄的翹起。
??原本她一直以為二管事是大夫人的人，不想三個竟全是了。
??讓他們親自下手殺人，這三個怕是不敢。大伯在那邊頂著呢。可若是在這當口拋下主子不管，大哥兒生來便體弱，又再遇外傷，扔到這馬上就要讓官兵燒山的地界裏，除了死還能有什麽？
??他們自可回去後在大夫人麵前邀功，至於在大伯那裏一句暴民作亂，便什麽也抵過去了。
??就是可惜了，要是她那個好婆婆知道了這樣的事，會不會氣得暈過去？
??李二夫人心頭想自己的心事，根本沒聽見女兒在說什麽。直到李大小姐真的急了，過來搖她時，方才聽到。抬臉看看周遭的情景，李二夫人也是滿臉的愁容，溫言低斥：“你剛才怎麽能說那種話呢？”
??李大小姐委屈：“娘，這不是你以前教我的嗎？他們都是身契在咱們手上的，翻不出大浪。要緊的時候施些恩惠下去，才會讓他們更加效忠。女兒也是聽您的話辦得啊。”
??李二夫人無奈地輕歎：“那是平常時候，他們犯了罪受了罰，你看哪個順眼的可以搭救一二，可如今亂成這樣，人人都巴不得跑呢，你還說，那不是給他們逃跑的由頭了嗎？”
??李大小姐這會子也後悔了，可是：“再後悔也晚了啊。娘，眼下咱們怎麽辦才好？”
??李二夫人對著眼前的情景也是一臉愁容。
??李大小姐是知道她娘的這個性子的，便趁機悄悄地湊到了母親身邊，用蚊子也聽不見的聲音輕講：“要不然，咱們也走？”
??別人不曉得，她卻是知道的。
??娘在這家裏，除了她誰也不親。便是二弟也一樣。
??在外頭，她和二弟都是爹爹的兒子，都是娘肚子裏爬出來的貨色。可事實上，李大小姐卻知二弟根本不是娘養的。是爹一個叫徐姬的妾室所出，因為母親無子，爹當時又已經沒了，這才抱到了身邊當嫡子養著的。
??其實不過是個騙人的擺設罷了。
??如今這四個全倒了，她們母女要是留下來，那便是隻能和他們四個陪葬。
??可若是走了，就不一樣了。
??大伯是定會收留他們的，實在不行，她們還能到外祖家去。不管哪個，都好過在這裏等死。
??李二夫人讓女兒說得有些心動，可是：“要是咱們也走了，他們可就死定了。”
??李大小姐讓她娘的這副沒骨頭的性子，氣得不輕。當下也顧不得壓低聲量了：“娘，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念著他們？祖母眼裏何時有過咱們？除了逢年過節都不讓咱們回外祖家看看，活象是咱梅家要占了李家的便宜一樣。難道女兒不姓李？李灼不過是外來的小子，奴才一樣的人，她卻寶貝似的天天揍在手心裏。瞧也不瞧二弟一眼。這樣的家，難不成還要讓咱們陪著他們死嗎？”
??李二夫人讓女兒說得啞口無言：“可，燁兒到底是你兄弟！”
??“什麽鬼兄弟？婊子養的賤種罷了。我可從來沒有這樣的兄弟。”
??“可你大哥總還對得起你吧？”
??李二夫人這話一出，李大小姐一時倒啞了。
??她這個大堂哥對她是不錯。雖一直隱身而居，可是四時八節從未短過他們二房的禮物，她每年的生辰收到的禮物當中大堂哥都是最好的。可：“咱們怎麽救他啊？”
??這深山老林裏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縱使她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啊。
??李二夫人也知這事為難，然：“我進李家門裏這麽些年，也就你大伯娘對我還好些。她命苦，走得早。我卻是不能看著她兒子出事不管的。這樣吧，娘這會兒起不來，你先站得高處往下看看，那些官兵在幹什麽？我怎麽這會子聽不到動靜了？”
??提起這事，李大小姐也終於想起最要緊的地方來了。趕緊找了塊高些的地方往下看。結果一看之下，她也楞了：“娘，下頭看不到人了。”
??“什麽意思？”
??李二夫人不解，李大小姐也看不懂呢：“我瞧著遠處倒還有些煙塵。好象是剛才來的那些騎兵，這會子又跑回城裏去的樣子。娘，她們是不是不燒山了？”
??要是不燒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可明明剛才還狼似的往這邊撲，怎麽如何竟又白回去了？
??李二夫人不懂，李大小姐就更不懂了。
??但官兵暫時不來燒山，總是好的。她們可以不必再急著逃命！可，這要是不逃命的話，接下來可怎麽辦才好？
??母女二人正麵麵相覷的時候，卻猛然間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依稀耳熟的聲音：“你還是不肯理我嗎？”
??“阿美……”
??這聲音竟是象之前聽過的那位李井相公的聲調。李大小姐心頭大喜，趕緊扭頭看過去。
??結果，可不嗎？就見李井領著他家的那個忠仆，正隨在他家小娘子的身後，一行三人快步從山邊的斜徑上，往這邊過來。
??李大小姐樂了，趕緊招手喊了起來：“李秀才，李相公？”
??兩聲過後，李井果然看到了。當然，走在他前麵的時鎂也看到了。
??看到這邊有兩個灰頭土臉的婦人，時鎂還以為是出了何事？她雖認不得這二人，可聽這稱呼便象是見過的。於是便走了過來，準備看看是出了何事？能幫的，順手搭把手也無所謂。
??可結果走進一看，時鎂這才發現。這母女二人身上穿的衣料竟是十分華貴，可地下……一排四個躺著的人裏，倒有三個是她之前見過的。
??李太夫人，李灼和那個不知名的李大。
??在李大身邊還躺著一個看上去有十三四的少年。
??要是這麽推算下來的話，這兩個女人應該就是李家的家眷了！而這這四個家夥：“應該是全暈過去了吧？”
??時鎂對付她不喜歡人的方法，就是用鞋尖碾壓似的親吻。
??李大不曾惹過她就算了，可李灼還有這個李太夫人，她的鞋底可就客氣不過來了。
??所以，當李井走過來的時候便正看到阿美在拿李太夫人的臉去擦她的鞋底。
??當下，笑了。
??過去，扯了她回來：“你這是在淘什麽？那是李家的太夫人呢？”
??時鎂嫌他心煩，直接甩開：“什麽太夫人？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兩個臭錢的老不要臉罷了。這等忘恩負義的廢物，天收了不是正好。”
??這話一出，不想旁邊那個灰頭土臉婦人卻是直接快行幾步過來，深深地給二人折了一揖：“二位，還請看在故人一場的份上，救我家一救吧？”
??故人？
??時鎂好笑：“我們好心收留你家大哥在我家養病，卻招來你們這一群白眼狼，強占了我們家。如今，你還有臉和我說故人？”
??李二夫人斂眉咬唇：“此事，是我家不對。可如今生死大事，還請二位搭上一把，李家感激不盡。”
??簡直就是死不要臉的狗皮膏藥！
??時鎂才沒心情和這等人糾纏，李井卻是過來眼意深深地看她：“你是梅越的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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