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項羽此時顯得非常冷靜，眾人聽他他把這些故事娓娓道來，但好像這些事又與他完全無關似的，一時間看不出他有什麽情緒波動。或許這些故事隻不過是他這一生中一些小插曲罷了，而且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那到底是什麽事讓他糾結如此之久都放不下，以至於被困在這枉死城中超過了千年的時間呢？梅楚曦等人都知道項羽要告訴大家的還不止這一些，因為接下來的才是他要說的重點。
??項羽見眾人都聚精會神的等待著他要說些什麽，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會稽已經安定下來了，那些官吏也都恢複到原來的崗位上去了。叔父於是自封為將軍兼會稽郡守，也把我封為偏將，四處張貼告示，征募兵勇。這告示一出，自然有很多人前來報名，基本都編入軍籍。然後叔父自己又去請了當地的一些豪傑出來，任命為校尉、司馬等職位。”
??“一切安頓妥當之後，叔父當即命令我前往下縣，我也帶著幾百兵馬前去招安。那裏的人都聽說了我在會稽的威名，曾以一敵百，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敢抵抗。大多都願投靠我，願隨麾下。那時候我才二十四歲，就已經統率著那八千子弟，確實是十分威風。”說到這裏，項羽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陳勝吳廣起兵後，各地都積極的響應，而且陳勝已經有直指秦朝國都的資本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這時候突然出現一個叫章邯的人，擋住了陳勝繼續前進的步伐。此人是秦國的一個監工。當時秦國亂成一團，秦掃六國的精銳要麽遠在邊境，要麽在南嶺。”
??“章邯建議武裝修秦始皇陵的服刑者，混以秦朝守衛京師的中尉軍在戲水跟周文對陣，一路橫掃的周文就此受挫，最後不得不退出函穀關。陳勝錯失了最佳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周文退出不久後，張楚政權被積蓄力量的章邯擊敗，陳勝也被自己的專職車夫所殺。”
??“陳勝有這樣的下場，實在也是他咎由自取的結果。在起義取得最初的勝利後，陳勝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開始變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隨意殺死部下，就連最開始的跟隨他的人也難逃厄運。不僅如此，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借別人之手殺了與自己同甘共苦的吳廣。”
??“為了自保，他的部下紛紛自立為王，張楚政權出現了致命的裂痕。人心啊，就是那麽可怕。曾經所謂的兄弟隻可以共苦，卻不能同甘，鳥還沒盡，弓卻不要了，兔還沒死，就先把狗給殺了。陳勝就是這麽一個愚蠢之人！”項羽鄙夷地說道。
??“自古以來，多少王侯將相最後都用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手段對付那些功高震主的功臣。由此可見，人心是多麽的可怕，多麽的醜陋！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這都是一種卑鄙無恥的行為！在實實在在的權力的誘惑麵前，什麽手足情誼，什麽肝膽相照，都變得虛無縹緲。有的人隻可共患難，卻不能共享福。早在春秋時期，就有這麽一個國君幹過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了。那個人就是越王勾踐！”
??“春秋時期，吳國和越國都要爭相當霸主。最初的時候，越國實力不足，向吳國求和臣服。經過勾踐十年臥薪嚐膽，大肆改革整頓，有效運用文種、範蠡等人，國勢逐漸好轉，最後一舉殲滅吳國，一雪前恥。越王勾踐滅吳複國之後，封範蠡為上將軍，並稱為王弟。”
??“但範蠡和勾踐十多年的相處，深知勾踐是一個可以共患難，卻難以同安樂的小人。範蠡悄悄逃離越國的時候，還勸好友文種一同離開，鳥盡弓藏、狡兔狗烹，誰知道文種貪戀權位不肯離開，後來越王果然向文種下手了。正如範蠡所料，越王隨便編了個借口，賜文種一把劍，文種最終自殺而亡了。
??“過了不久，陳勝被秦將章邯打敗的消息來，叔父趕快率領江東八千子弟，渡過長江，向西麵前線挺進。一些零散的反秦隊伍，如陳嬰、英布、呂臣等率領的武裝，都紛紛投奔到叔父的隊伍中來，他這支部隊一下子增加到了六七萬人。”
??“由於陳勝已亡，張楚政權已經四分五裂。在這個緊要關頭，叔父在薛縣召開各路起義軍首首領會議。這時候，有個叫範增的七十多歲的老叟趕來獻計。後來那老叟就成為了我的亞父，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唉，我真是對不起他！”說到這裏，項羽嚴重露出一絲愧疚，還有後悔的神色。
??“亞父首先分析了陳勝所以失敗的原因。他認為，秦滅六國，楚人的仇恨最深，人們至今還懷念被秦人冤死的楚懷王。而陳勝失敗的原因就是因為不立楚王之後而自立，不能充分利用楚國反秦的力量，導致其勢不長。”
??“接著亞父論證和提出了反秦的策略，他認為叔父自渡江以來，楚地將領紛紛前來依附，就是因為項氏世代為楚將，人們以為他能複立楚國社稷。他建議應該順從民眾願望，扶立楚王的後裔。叔父等人毅然接受了亞父的提議，找到了在民間替人放羊的楚懷王熊槐的孫子熊心，複立為楚懷王，創了楚國政權。”
??“叔父把楚懷王安置好了以後，自己帶兵繼續攻伐。叔父憑借他過人的膽識和義軍飽滿的士氣， 路攻城略地，勢如破竹。他先在東阿打敗章邯，又在濮陽東麵大破秦軍，接著又一舉攻下定陶。 叔父還命令我和不久前來投奔他的劉邦帶兵急速西進。”
??“在雍丘，我和劉邦大敗秦軍，斬殺秦三川郡守李由。這時候，原先齊、趙、燕、魏等國的舊貴族，也都在自己的土地上擁立大王，恢複自己國家的名稱，秦朝的天下眼看就要分崩離析了。看見起義軍取得的輝煌戰績，叔父不由得產生驕傲的情緒，趾高氣揚、目空一切。”
??“古人誠不欺我！真是驕兵必敗啊，想不到我們項家人最終都是敗在這傲慢上。完全是自食其果，這都怨不得別人！”項羽深深地感歎道。聽到項羽的歎息聲，眾人從項羽的眼中再次看到無比悔恨之色。項羽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這一路的勝利讓叔父得意忘形，因為他認為在自己英明正確的領導下，起義軍幾乎是攻必取，戰必勝。”
??“叔父的威信在這個時候達也到達到了頂點，聽不得別人的勸告。而且，他認為駐紮在定陶的秦軍也都是一些散兵遊勇罷了，不足為懼。詭詐的章邯深知驕兵必敗，乘著叔父得勝後沒有作好充分防備的機會，出其不意地偷襲定陶，叔父最後也因此命喪黃泉。”
??“叔父的戰死，使起義軍的隊伍受到很大損失，人心惶惶，軍心也開始渙散。秦軍乘勝挺進，渡過黃河，我和劉邦為了穩住隊伍的軍心，隻好撤退到彭城一帶，采取守勢。章邯在定陶大敗楚軍後，認為楚軍已元氣大傷，就暫時撇開黃河以南一頭，帶領秦軍北上進攻趙國，很快就擊潰了趙軍，又攻下了趙國都城邯鄲，趙王棄城倉皇逃到巨鹿。
??“章邯派秦將王離率兵把巨鹿包圍起來，自己帶領大軍駐紮在巨鹿南麵的棘原，開始緊張備戰，修築工事。他還在棘原和巨鹿之間修築了一條糧道，給王離的大軍運送糧草。章邯打算一切準備就緒後，再出兵全殲趙軍。”
??“趙王見情勢危急，寡不敵眾，便幾次三番派人向楚懷王求救，可是楚懷王卻猶豫不決，因為當時楚懷王正想派人往西進攻鹹陽。我急於想為叔父報仇雪恨，便跑到楚王府內，要求帶兵進關抗擊秦軍。趙國此時來討救兵，於是楚懷王就派宋義為上將軍，我為副將，帶領二十萬大軍到巨鹿去救趙國。”
??“宋義率大軍抵達安陽，但是聽說秦軍聲勢浩大，他心裏害怕極了，不敢與秦軍硬拚，於是就命令楚軍駐紮在此地，想等秦軍和趙軍打上一陣，讓秦軍消耗掉一部分兵力，再進行攻擊。宋義按兵不動，在安陽一停就是四十多天。”
??“兵貴神速乃出奇製勝的不二法則，這宋義實乃不懂兵法之人，又或者根本就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要是讓他再耽擱多時，恐怕趙國就要滅亡了。麵對十萬火急的情況，當時我就闖進大帳跟宋義理論：秦軍包圍了巨鹿，形勢這樣危急，兩軍相爭，迫在眉睫。”
??“我建議我軍必須趕快渡過河去，跟趙軍內外夾擊，這樣一定能夠打敗秦軍。宋義當時身為上將軍，根本聽不進別人的建議，一定堅持要等秦軍和趙軍拚一個兩敗俱傷之後再去支援趙軍。最後還下令要是軍中再有不服命令者，就按軍法處置雲雲。”
??“宋義這道命令明顯是針對我而下的。那時候已經是十一月，北方天氣轉冷，又碰巧下著大雨。楚營裏軍糧根本接濟不上，兵士們受凍挨餓，都抱怨起來，而宋義卻躲在帳裏吃喝玩樂，把出兵救趙這件大事拋在了腦後。像他這種陽奉陰違之人，根本就不懂得體恤軍中將士。”
??“如果情況再這樣發展下去，我軍就會不戰自敗了。第二天，我實在忍無可忍，趁進帳稟報軍情的時候，拔出劍來把宋義殺了。提著宋義的人頭，對所有將士說，宋義背叛大王的旨意，按兵不動，現在我奉大王的命令，已經把他處死了。 軍中將士們大多是我叔父的老部下，宋義在將士中本來就沒有什麽威望，大夥見我把他殺了，都表示願意聽我指揮，並推舉我為代理上將軍。”
??“我殺了宋義以後，先派部將英布、蒲將軍率領兩萬人馬做先鋒，渡過漳水，搶占對岸陣地，切斷秦軍運糧的交通要道，把章邯和王離的軍隊分割開來。然後，項羽率領主力二十萬大軍渡河，去解救巨鹿之圍。待大軍渡過了河，我命令將土每人隻許攜帶三天的幹糧，並且又下令把軍隊裏做飯的鍋全砸了，把渡河的船隻鑿沉了。”
??“如果我不這麽做的話，軍中的士氣也鼓舞不起來。再說了，那時候我們的糧食其實也所剩無幾了，如果跟秦軍打持久戰，我軍必輸無疑。兩軍對戰，最忌諱的就是不夠決斷，如果我們不背水一戰的話，那場戰役的輸贏還真不好說。”
??“果然，我的決心和勇氣對軍中將士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我軍迅速逼近巨鹿，把王離的軍隊包圍起來。兩軍交戰時，我軍的士兵們個個士氣振奮，越戰越勇，銳不可當，無不以一當十。以十當百經過九次激烈戰鬥，秦軍大敗，死傷慘重，我們最後還活捉了王離。”
??“其他的秦軍將士有被殺的，也有逃走的，圍困巨鹿的秦軍就這樣被我軍給瓦解了。其實，那時候各路將領來救趙國的有十幾路人馬，可是他們害怕秦軍強大的陣勢，都紮下營寨，避而不出，不敢跟秦軍交鋒，後來，聽到我軍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也看見我軍橫衝直撞殺進秦營的情景，都被嚇得瞠目結舌，個個屏住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巨鹿一戰後，我楚軍擊潰了秦軍的主力，扭轉了整個反秦戰爭的局勢。楚懷王雖然對我的做法很不滿，但又無可奈何，因為我獲得了諸侯們的一致推崇和擁護，他不得不封我為上將軍繼續領軍打仗。秦軍大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鹹陽。章邯非常害怕會被秦二世追究責任，於是便派司馬欣先行回去鹹陽稟報軍情順便探明風向。”
??“因為二世的昏庸，作為皇帝的他根本不理朝政，而是任由趙高這個奸臣，殘害忠良，打擊有識之士。自從李斯被殺之後，朝中的趙高就掌握了秦王朝的命運。他開始排除異己，結黨私營，連皇帝他都不放在眼裏了。索性，他開始嫌棄二世礙事了，於是他就搞了一出指鹿為馬的戲，來測試當朝的大臣的忠心，是否都臣服於自己。這種奸臣當道的王朝，亡國是遲早的事。”
??“司馬欣回到鹹陽後差一點就被趙高給謀害了，於是便悄悄地返回棘原把所有情況都告訴章邯，規勸章邯早日另謀他途。要是回到鹹陽，肯定是死路一條了。章邯知道無論他是否繼續和我再戰，都會是沒有好下場的。如果他戰勝了我，回到鹹陽，趙高也會畏懼他的功勞過大，而殺掉他。如果他打敗了，那就更不用說了，敗軍之師，本就應該死。所以說，章邯權衡利弊得失，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於我。”
??“你們一定感到很奇怪，為什麽我不殺了章邯為我叔父報仇，是嗎？說實話，如果當時章邯不降於我，要與我決一死戰的話，那時候他手裏還擁軍二十萬，到最後鹿死誰手還真不知道。如果那時我贏得戰爭，他必死無疑，因為我要為我叔父報仇雪恨。”
??“但是他是以不戰而降的，我就不能隨意殺俘虜了。戰爭的起因就源於政治，為了達到政治目的才會發兵，如果不發兵的情況下政治目的達到了也就不會有什麽戰爭了。那時候章邯和我叔父各為其主，本就沒有對錯之分。怪就要怪我叔父太過驕傲了，才會導致兵敗身亡。”
??“章邯率兵投降於我之後，秦朝根本無力再戰，大勢已去。本來我想親自率兵直搗鹹陽結束秦朝的多年的苛政的，但是劉邦趁著我和章邯纏鬥的時候，早已率兵朝著關中奔去。但讓我想不到的是，進入關中的劉邦還派兵固守函穀關，阻止我進入關中。”
??“此外，楚懷王對封我為上將軍的事，一直耿耿於懷。自從我叔父戰死後，他馬上就把兵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裏。這一舉動不僅僅是針對我叔父的，分明也是對整個我項氏的宣戰。他也不好好想想，要是當初沒有我叔父的相助，他還能有當王的一天嗎？這種忘恩負義之人，實在是可惡至極！”項羽說道這裏，情緒激動起來。
??“楚懷王在劉邦和我的兵力分配上也極為不均衡，楚懷王有兵權之後，馬上就給劉邦配了很多的人手，而我則是被閑置在一旁。最讓我悲憤無比的是楚懷王暗中先派劉邦去西征，卻派我北上救趙。而楚懷王早就表示了誰先占領關中地區，誰就可以封做關中王。其實一開始，我和劉邦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推翻秦朝，本來應該沒有利益矛盾。但是當楚懷王給我們兩個分配任務的時候，卻又明顯偏袒劉邦。楚懷王這樣赤裸裸的欺騙，讓我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
??“於是我便不管楚懷王的偏幫，率大軍直逼鹹陽城。劉邦那時的兵力根本不如我，如果他要是敢跟我相爭的話，我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但是他偏偏就能忍了下來，他就像當年的勾踐一樣，卑鄙又無恥。然而，不可否認，往往就是這種能屈能伸人，才能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如果當年我聽取亞父的建議殺了劉邦的話，我也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還是那句話，驕兵必敗，這是我們項氏一族的致命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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