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喂!你那個老朋友怎樣?”


  “走了……”


  “走了?怎個走法?”


  走的方式很多,其中有一種叫“死”!

  “被一個人帶走,你們稱他現在的名字叫向十年……”


  嶽陽城已然在望,每個人的心卻是沉甸甸的。


  那個不死的老小子果然是跟萬壽幫幫主齊天魚一夥的!


  金錘少俠冷儒月忍不住了,道:“好啦!那個老朋友到底叫什麽名字?”


  “金錘少俠冷儒月。”


  “什麽?”端木玉郎訝道:“他還有能力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獅子求苦笑一聲,淡淡道:“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事出乎意料的,是不是?”


  的確是!

  眼前就有一樁很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事。


  嶽陽城平靜的很!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早已率眾遠走於兩廣、江西。


  八月的風好像有點嘲笑他們似的,五個人呆呆的立馬在城門口,擋得人家進出不方便極

  了。


  “看來連城都不必進了,調轉馬頭看能不能追上?”


  估計是差了一天的行程。


  對方有五千兵馬,總是會慢一些。


  “不追能怎樣?”金錘少俠冷儒月歎氣道:“命啊!”


  這時候雲南驚神柳無心突然提出一個問題,道:“白衣俠柳一呢?”


  是啊!已經好幾天沒有露麵的白衣俠柳一呢?

  自潛江城後便不再見到琮影,難道敗於李菱兒之手?


  “不可能!”端木玉郎稍可安慰的想法是:“否則李菱兒早就現身對我下手了。”


  好,問題是白衣俠柳一為什麽不露麵?


  白衣俠柳一醒來時隻覺得全身無力。


  好長一陣子,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終於耳朵逐漸聽出了水波的聲音、落葉在地上翻滾的聲音、地鼠的跑動聲,以及五丈外


  一隻母鳥在小鳥的聲音。


  他確信自己還活著。


  因為死人不會有殺手的反應。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的旁邊有人類呼吸的聲音。


  勉強扭轉著脖子,調頭一看。


  看見一雙眸子正望著自己。


  是李香兒的眼眸!

  她也沒死。


  平分秋色。


  他忽然間好想笑。


  人要笑的時候肚皮會抽動,卻是這一輕微的動又痛得難過,所以他是又痛又想笑。


  笑了會痛,痛了就更覺得好笑。


  他這輩子可沒有笑的如此“痛苦”、“痛快”過!


  李香兒也忍不住好笑,兩個人就這樣像傻瓜似的笑了半天,忽然又一沉臉。


  “你笑什麽?”李香兒冷冷的問。


  “沒什麽,隻覺得好笑。”他一頓,反問道:“你又笑什麽?”


  李香兒一楞,淡淡道:“我還是會殺你!”


  “彼此,彼此。”白衣俠柳一淡淡一聲,卻又苦笑道:“但是現在老天可能活活把我們先餓


  死!”


  這是實情,李香兒全身一陣刺痛,根本動也沒得力氣使勁,苦苦一笑著,不言不語。


  隻有風,七月的秋風初起!

  好長的一陣沉默了,白衣俠柳一忽的緩緩自言自語。


  “其實你的資質比我好。”他一歎,道:“我學了十年的殺技,你卻三年就可以和我平


  分秋色……”


  李大美人冷冷一哼,道:“那是因為我不得不逼著自己學會天下的武學不可。”


  “為什麽?”他問。


  她沉默了許久,也許可能覺得太無聊了吧!也許是因為生死已變得不分了,終於道:


  “因為我要證明給他們看!”


  “他們是誰?”


  “蜀中李門?”


  “李門?你是李門中人?”白衣俠柳一有些訝異。


  “不算是。”李香兒的眼中忽然有悲哀,也有憤怒道:“因為我伯父是叫他們逐出了門

  戶,所以他們不接納我。”


  白衣俠柳一可以感受到一點。


  李香兒絕對是以自己是李門的一份子為榮。


  但是上一代的錯誤讓她沒有這個機會。


  她的伯父會是誰?

  近三十年來李門很少有放逐門下中人的事。


  尤其是李雷由李笑之後接掌李門之後,日益興盛。


  加上金劍狂俠獨孤九、大悲和尚、俞傲一幹人的壯助。


  李門已是一大門派,足以和中原八大門派並稱。


  李香兒沉吟了片刻,方道出聲:“李遠……”


  李遠?白衣俠柳一的記憶中有這樣一個人。


  三十年前李門發生了劇變,也正是老字世家和李門之間戰鬥最慘烈的時候。


  李門全族受製,幸好是金劍狂俠獨孤九孤身闖入,救了李門的老祖宗,並且領會了觀音淚第三十三種回力。


  當時李門中的內奸就是李遠。


  事發之後,李遠同代的另外兩位兄弟也被逐出李門。


  這件事江湖並沒有人知道。


  “我爹叫李風。”李香兒輕輕一歎道:“在我十歲的時候,突然不告而別……而我娘也

  在三年後死了。”


  白衣俠柳一可以體會她的心情。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愫,他輕歎道:“如果你早說了,我幫助你便是了。”


  “幫我?”李香兒冷冷笑著,道:“我的一生就學會一件最重要的事,無論什麽情況


  下,隻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白衣俠柳一不同意,道:“以前我也是這樣想……”


  但是他遇上了端木玉郎,也遇上了紫麵貂獅四和金錘少俠冷儒月。


  “人類的感情就是真正生存下去的力量。”他道著:“或許你從來沒有領略過吧!”


  沒有嗎?

  李香兒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她還是“邱滿滿”的身份時,眼前這個白衣俠柳一對自己的諸般

  好。


  那是她一生中唯一感動的時候。


  甚至在現在這種生死關頭,白衣俠柳一還會說出“如果你早說了,我幫助你便是。”的話


  來。


  她不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


  白衣俠柳一好像也知道了什麽?淡淡一笑道:“時間過的好快!”


  李大美人點了點頭,不語。


  好快!轉瞬間已是三、四年的事了。


  “或許我們都會死在這裏吧!”白衣俠柳一輕輕的笑了,道:“夜總是此較冷一些……”


  真的!夜來的無聲無息。


  八月的風也特別的涼,涼意人心。


  又饑又凍接近死亡的感覺是什麽?

  白衣俠柳一又覺得很好笑了。


  殺手竟然不是死於刀劍,而是餓死、凍死?

  不是一伴很可笑的事?


  腦袋方想著,忽然耳裏是“嘩啦啦”的一聲。


  有這種事,竟然是一條魚自水中彈出,落到自己嘴旁跳躍著。


  白衣俠柳一想也不想,便張口咬住。


  殺手的第一條規則是“忍”,忍著一擊而中之前的煩燥、饑凍、折磨。


  就如同他殺都拉奉可汗之前一樣。


  第二條規則呢?活下去,不管什麽東西,隻要能活下去就吃。


  縱使已經是全身乏力了,牙齒卻還有力量。


  這是人類全身最有力的一部份。


  白衣俠柳一眼前的魚尾已經不動了,所以眼光也看得見李香兒,看見李香兒的眼神。


  那是一種想活下去的眼神,白衣俠柳一的嘴還咬著魚,眼睛卻一直看著李香兒。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不斷的翻動、衝擊。


  終於,一歎在肚子裏。


  全力以赴!


  這是一段艱苦的路程,比他以往所做的任何事都要艱苦困難的多。


  以前他隻是要殺人,千裏迢迢的去殺人。


  現在卻是要救人。


  而救的人隻離自己短短的一尺不足。


  困難嗎?

  不困難嗎?


  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以顎部頂住地麵沙石上,然後借由脖頸的力量,拖動全身向前

  一寸。


  你知不知道脖子顎下伸縮隻有一寸?

  你有沒有試過用顎部拖動全身移動?

  尤其是你全身重創,你可能會痛死,你可能沒有第二條魚來活命?你可能在敵人吃下魚

  後,有元氣殺你?

  在這麽多可能裏,包括你的顎下叫砂石刺穿著,流出已所剩無幾的血液。


  那一段紅跡拉長一線,是悲壯?

  李香兒自從十三歲親娘死後,第一次有想哭的感覺。


  真的!這一生從十三歲開始就沒有滴過一滴眼淚。


  很不爭氣的,這種感覺竟然爬上了眼眶。


  爬上了眼眶,滑下了麵頰。


  模模糊糊中,白衣俠柳一嘴上的魚已“遞”到自己的唇邊。


  送來的不隻是“食物”而已。


  絕不是!

  風,七月的秋風可以做證。


  送來的,是人類情操最高貴的││愛。


  什麽是愛?

  欲其生、欲其死?


  真正的愛是什麽?什麽是真正的愛?在很久很久以前,距離他們千裏之外的兩千一百二

  十三年前,有一名聖者誕生。


  那名聖者說出了兩個字:慈悲!

  慈悲,後來也成了那個宗教千百年來追隨的目標。


  李香兒不得不感謝佛祖。


  這世界真有如此奇妙的事?就當她吃完了那條魚時,自水中又跳出了一條魚來讓白衣俠柳一

  吃。


  一連八日,單是吃這魚竟是元氣大複。


  白衣俠柳一幾乎不相信這個奇跡。


  他一歎!望著天上的浮雲,是八月了吧?

  “以前,很多劫以前……”他緩緩道:“當釋迦牟尼自別的世界發願來娑婆世界的時

  候,有一次是化身為免子……”


  李香兒在聽,很專心的聽。


  當她還是“邱滿滿”時。就經常聽白衣俠柳一說很多故事,隻是以前說的是武林中的血腥。


  而今天,她聽的是一個聖者的成道曆程。


  “在寒冬時,有個獵人又饑又凍在森林中昏迷。”白衣俠柳一的聲音飄飄渺渺中有一份濃濃


  的敬意,道:“狐狸去撿了柴、山貓弄了火種夾讓那獵人取援,兔子呢?”


  兔子認為自已沒有別的力,但是它可以讓獵人免於挨餓,於是跳入火坑中,犧牲自己來

  讓獵人吃。


  那獵人就是後來佛教的最大護法帝釋天所化身。


  注:帝釋天是遠荏釋迦牟尼之前的古佛,在古印度中被稱為“吠佗”。


  “吠佗”的教義全記載在最古老的“吠佗”經內,後來流傳到西亞,變成了他們信奉天

  主教的“上帝”。


  “上帝”的希伯來語和古梵語中的“吠佗”相同。


  後來耶蘇曾經有十數年的時間。在聖經中沒有記載,卻是在印度的佛經內有所記載。


  並且有圖畫。


  耶蘇在印度時,是極受尊崇的一名尊者。


  當然!在那個時代白衣俠柳一並不知道這些。


  他知道的是“是不是上天給我們一次懺悔的機會?”


  李香兒大為感動,忽的一翻身抱住白衣俠柳一哭泣,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竟是可以動?

  可以動,動的不再是殺肉搏。


  而是,愛!


  足足追了四天四夜,終於看見住紮在九嶺山西麓的軍營。


  如果讓萬壽幫幫主齊天魚翻過了山嶺,便是大大難了。


  “他們明日就上山……”端木玉郎一歎著,道:“無論如何要截下她,才能遏阻蜀中六府道

  綠林的人萬軍。”


  蜀申一戰,折換雙方人馬數以萬計。


  李門這回可損失了不少人。


  “齊古鳳陣營中有一半是萬壽幫幫主齊天魚的人。”紫麵貂獅四點頭道著:“隻要擒住萬壽幫幫主齊天魚,並且以


  大旗飛龍令為要脅,綠林人馬一撤,姓齊的便撐不了多久。”


  雲南驚神柳無心立馬凝目,淡淡道著:“如今之計,我們趁夜混入其中,找那個女人。”


  端木玉郎忽然笑了道:“其實你大可不必混入。”


  因為萬壽幫幫主齊天魚在遊雲樓內已委身於他。


  那場招親大會天下有目共睹。


  獅子求大笑道:“妙!房兄就直接登門去找,我們則趁亂時混入其中,以便行事。”


  看來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金錘少俠冷儒月笑道:“我真想看著那個女人,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雲南驚神柳無心輕輕一笑,他另外還有一個建議,道:“不如端木玉郎跟我一道進入?”


  每個人都聽著他的解釋道:“不論是她真的對談兄弟有意思,或者想看我們比武,都一

  定會出麵。”


  “決鬥?”端木玉郎叫了起來,道:“喂!還沒到時侯吧?”


  雲南驚神柳無心大笑了起來,道:“當然不是要命,不過……”


  不過為了逼真,多少還是要用一些兒力。


  端木玉郎苦著一張臉,很委屈的道:“能不能換一點別的提議?”


  “不能!”這是每個人的回答。


  端木玉郎還能說什麽?頂上是末時時分。


  “我和雲南驚神柳無心留在這邊。端木玉郎歎了一口氣,道:“你們三個從另外一頭由山上下來,比較好混入……”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穿著頗為俊挺,那是適合戰鬥的服裝。


  這帳蓬用除了左右手晏一弄之外,赫然該在齊古鳳陣營內的帳木葉、金鎮和四名高麗刀

  客也在。


  “王爺知會我們先來護駕。”金鎮淡淡道著:“齊天魚教主隻要過了九嶺山會合王爺,

  談、杜、王他們便南宮可奈何……”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輕輕一哼,道:“齊王爺為什麽不親自來?”


  金鎮看了她一眼,忽的長笑一聲。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臉色深沉,重哼著道:“你笑什?”


  “在下笑王爺真的是知道齊天魚教主……不!王爺義父的心意。”金鎮淡淡回道:“今夜王爺的確是要翻嶺過來相會……”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幾乎不敢相信營口傳來的消息。


  端木玉郎和雲南驚神柳無心求見。


  而且雲南驚神柳無心還很理直氣壯的大罵衛侍,道:“聽好!你們令主可是我房某人的女人……”


  這件事的確是天下俱知。


  雲南驚神柳無心來也就罷了,端木玉郎呢?


  她淡淡一笑,想著齊古鳳再過不久也要來時的好戲。


  她推開了帳垂,由金鎮等人護著到了營口。


  果是端木玉郎和雲南驚神柳無心各占一方,中間相距了有七尺遠。


  “你們找我?”梅姑娘的聲音又如同在遊雲樓時那般,嬌膩不已。


  “不錯!”雲南驚神柳無心嘿的一聲,道:“大半年了不回家,難道你忘了身份?”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輕輕一哼,嘿道:“身份?現在你們兩個的生死?操在我的手上。”


  四周早已圍上了滿滿的綠林好漢。


  一個個提刀露胸,好不威武。


  “你們?”端木玉郎大大搖頭,道:“哥哥我可不是踉他一路。”


  “是嗎?那你來做什麽?”


  “赴約!”端木玉郎笑的很可惡,道:“哥哥我老婆在生孩子,說是納個二房,她不會


  反對。”


  他還強調了一句,道:“男人嘛!總是會有一些需求……”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的臉色變了兩變,忽的嬌媚一笑,道:“端木玉郎肯?”


  “你怕她?”


  端木玉郎這句反問的三個字可重了。


  萬壽幫幫主齊天魚臉色好生難看,足足瞪了眼前這兩個男人半晌,方是一嘿笑了道:“好!我命人架高台,兩位請……”


  齊古鳳的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麽狼狽。


  他幾乎是衝進主帥蓬內的。


  他知道,萬壽幫幫主齊天魚的指令隨時會到,陣營中的魔教聯軍會立刻造反。


  魔教聯軍由他們兩人統頜,他有相當的把握,隻要殺了他們那九萬兵馬便歸自己掌


  握。


  便是對著帳內兩名親衛,頭也不回的下令道:“傳令下去!要江還和局河影速來相


  見……”


  他雙掌按在桌前,長長吐出一口氣!


  是要把今夜的窩囊氣吐掉。


  忽的,他覺得有一點點不對。


  那兩名親衛並沒有應聲,更沒有離去。


  而是到了自己的背後。


  背後,紮得好深的劇痛!


  他暴怒彈身,雙拳猶能擊出。


  可惜!後麵這兩個出手的人,武功比自己想像的要高的多。


  如果單打獨鬥,不!就算兩個一起上,他也有把握殺了他們。


  但是在暗殺的手法上,有誰能跟和平鴿的鴿主端木玉郎相比?


  白衣俠柳一輕輕一笑,朝李大美人道:“又是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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