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心二用
一月六號，陸亦懷和蘇嘉秦又各自離開，蘇嘉秦去愛爾蘭出差，陸亦懷作為茱莉亞音樂學院的特約古典樂教授，要過先飛去和校方就今年設立的課程做一個最後確認，蘇喬沒了家人的陪伴，除了盡力跟上顏佳的訓練節奏之外，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光翼羽毛球俱樂部之中來。
??焦玉和丁語的性格都很好，光翼羽毛球俱樂部本身的氛圍也很包容開放，經過兩天的正式訓練之後，尤其是大家吃住都在一起，他們飛快地融入這個環境，尤其是於海和丁語這兩個在賽場之外都要比別人慢半拍的人湊在一起，更是貢獻了光翼羽毛球俱樂部全天70%以上的歡笑。
??隻有一個人，在接連兩天的訓練中一直心不在焉，被童因忽略、被周依然點名批評，卻絲毫不能讓他重新振作起來，甚至有一天，蘇喬看見他一個人躲在訓練場的角落之中，她好奇心發作湊過去剛想說點鼓勵的話，卻忽然聽見一句語氣真的還算是堅定的話：“我隻能離開了。”
??蘇喬愣了一下，想要發問，又覺得偷聽不好，踮著腳後退了兩步，才故意踩出重重的腳步聲，笑著和他招了招手：“徐睿，你還不去找夏醫生嗎？有兩個理療師空出來了呢。”
??徐睿隻回頭看了蘇喬一眼，並沒有任何動作，麵上的疲倦之色甚至要更加明顯一點，仿佛這一眼就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氣似的：“不用了……我可能，再也用不上俱樂部的醫務室了。”
??蘇喬被嚇了一跳，雖說在良好的醫療護理之下，蘇木、池子蕭跟何誌鵬身體逐漸恢複，但也達不到可以重回賽場的地步，搞定了雙打組迫在眉睫的人手缺口之後，單打組也要策劃招人了——何誌鵬在車禍之後明確說了，他要轉幕後，做高俊平的副手或者做俱樂部的宣發工作，這樣一來明確能上場的單打組就隻能下四個人，徐睿一走，那他們俱樂部到了賽季就真的是用運動員的命來拚成績了！
??見蘇喬神色驚慌，徐睿心中是有些隱秘的痛快的，但葛一涵的反複叮囑言猶在耳，他不敢有太多表情，隻是低著頭，安安靜靜的樣子，低聲道：“我母親……我母親在元旦的晚上中風了，現在正在醫院接受治療，俱樂部的工資不夠我支付她的醫藥費，抱歉，我可能真的沒辦法再打球了。”
??蘇喬不是太了解這種公立醫院治療一個中風到底需要多少醫藥費，但是她對於自家俱樂部開出去的工資單和獎金福利是門兒清的，對於徐睿的這種說法不由就有些好奇：“你進俱樂部打球到現在攢下來的工資，維持你母親一個半月的醫藥費，不夠嗎？”
??他們春節期間有一個體育商演，一個下午的時間，報酬不比拍廣告低，到時候每個人還會有額外的獎金，對於普通人來說，光翼羽毛球俱樂部的待遇已經很好了，蘇喬想不通徐睿為什麽在自己母親住院的時候，還想著要把工作給辭了。
??徐睿愣了一下，沒想到蘇喬的關注點會落在這裏，他畢竟不是巧言令色慣了的人，隻是被葛一涵教了幾招似是而非的訣竅，當即有些慌亂，緊緊握著拳頭，半晌才搖了搖頭：“不夠。”
??“哦……”蘇喬若有所思，“那你要從我們俱樂部離開，是因為有人給你更好的待遇嗎？”
??“不是。”說到他的傷心處，徐睿的低沉和消極就顯得真實了許多，他搖搖頭，道，“我這樣的水平，去哪裏的待遇都差不多。我……我要當碼頭工人。”
??這又是蘇喬完全沒有接觸過的領域了，話題到這裏就已經陷入僵局，偏偏蘇喬還想再搶救一下：“那個……碼頭工人，賺得比當運動員多哈？”
??徐睿輕輕笑了笑，帶著點自嘲，帶著點對蘇喬真心實意的喜歡，抬手想要去摸蘇喬的頭發，卻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循著蘇喬的身影找過來的池子蕭給檔開了。
??看著理所當然地把蘇喬護在懷裏的池子蕭，那張臉即使經過了車禍的摧殘，即使在醫院待了大半個月，卻依舊好看得就像會發光一樣，那是他這輩子都別想奢望的優勢。徐睿重新垂下視線，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相當平靜：“對，碼頭工人賺得比運動員多。”說完，徐睿再也不看蘇喬和池子蕭，就提著自己的背包獨自走人了。
??池子蕭這個時候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找到蘇喬就一起離開俱樂部，卻沒想到臨走之前還要看一出鬧劇，看著徐睿強壯依舊、但卻有些微微佝僂的背影，池子蕭的臉色明顯難看了起來：“徐睿要毀了自己。”
??蘇喬和自家大哥、依然姐打了聲招呼，就和池子蕭一起走了，這會兒聽見他說了這麽一句，在樓梯上一腳踩空，差點當場跪下去：“誰？！”
??池子蕭的右手有力地扶住了蘇喬，才沒讓她對著鐵門上演五體投地的戲碼。
??蘇喬被自己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趕緊站好，見池子蕭還皺著眉頭，連忙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嘿嘿笑道：“哎呀，走神了嘛，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你看我沒有受傷呀！”
??池子蕭拿蘇喬是真沒辦法，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明明想要嚴厲的，但出口的語氣卻軟得不成樣子：“走樓梯的時候不要走神，多危險。”
??蘇喬笑嗬嗬地撒嬌混過這個話題，但是兩人到了地下停車場，蘇喬找自己的車子，邊問道：“你為什麽說徐睿會毀了自己？”
??蘇喬不知道碼頭工人是怎麽樣的一種存在，但池子蕭是見過的，他們每天的負重足以掏空他們所有的體能，單一並且粗暴地使用局限的肌肉，對個人的形體和健康會造成極大的不良影響，如果從事碼頭工人的時間比較長，那他的肌肉損傷基本上是不可逆的——尤其是肩頸和手臂，而這兩部分肌群的損傷對於羽毛球運動員來說，是致命的。
??池子蕭沒有聽到徐睿對蘇喬訴說的前因後果，可即使是這樣，他對於徐睿的選擇也是充滿了失望和憤怒：“喬喬……”
??“我要把徐睿帶回來！”蘇喬忽然雙手握拳，認真道，“蕭蕭，我哥他們暫時還找不到非常看好的、也能被我們挖來的羽毛球男單選手，現在俱樂部是一個隊員都損失不起，如果隻是錢的問題的話，我有自信可以把徐睿拉回來的。他現在不是才剛剛開始當什麽碼頭工人嗎，身體還沒有受到不可逆的傷害，我現在把他找回來，就沒有問題了，對不對？”
??看著蘇喬急切的樣子，池子蕭不受控製地回想起剛才徐睿想要去觸碰蘇喬頭發的手，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是徐睿這個人……”
??“徐睿的體能和爆發力和你不相上下，他隻是在技巧的磨煉和賽場心態上還有所欠缺，以我們俱樂部現在的情況，能挖來的男單運動員也差不多是這個水準的。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用我們用慣了的人呢？起碼還省了磨合這一步。”蘇喬認真道，“蕭蕭，徐睿剛剛說他是因為他的母親生病住院了，他需要大量的醫療費，所以才會去做碼頭工人的。我們去探望一下徐睿的母親吧？”
??池子蕭本來是打算和蘇喬一起去學生街逛一圈的，他最近沒有比賽任務，對於飲食的控製也就沒有那麽嚴格，從第一次蘇喬為他打開了“學生街&小吃一條街”的新世界大門之後，池子蕭的味蕾偶爾會為此蠢蠢欲動，不過之前都苦於沒有合適的機會再去一次，今天有好天氣和大把的時間，卻沒有好的時機。
??看著蘇喬認真的表情，池子蕭還能說什麽，隻能點了點頭：“好，我問問徐睿。”
??池子蕭給徐睿打了個電話，他現在應該正在地鐵之中，背景有些嘈雜，聽見池子蕭和蘇喬要去探望他的母親，徐睿心中冷笑了一聲，卻還是清楚地報上了醫院的名字。
??晚上七點整，蘇喬和池子蕭提前吃過了晚飯，蘇喬還抱著在花店中她親自搭配的鮮花，出現在了神經內科病房的門口，由一位年長的護士帶著去了徐母所在病房。
??徐母腦梗之後因為搶救及時，除了有早期的偏癱症狀之外、並沒有太多其他的後遺症，但是她的腦中還有一小塊淤血沒有清除，因為位置比較敏感，最初搶救的時候沒人敢動它，要等到徐母的情況穩定之後，才能再進行第二次手術，把血塊取出來。
??徐母現在住的是普通的三人病房，她的病床在最靠近門的那一邊，她還沒睡，但也沒有和任何人交流，一個人坐在床頭，嘴唇微微翕動，也不知道在說什麽，而剩下的兩張床上還睡著兩個老人，其中一個還插著氧氣管，皮肉鬆弛，帶著久病不愈的蒼白氣色，大晚上的看起來有些可怕。
??蘇喬剛進病房就被嚇了一跳，這和她記憶中的病房完全不一樣，這裏也沒有放置鮮花的地方，這裏似乎就連空氣都帶著一股沉鬱的氣味，仿佛自入冬以來就沒有見過陽光了，讓人很不舒服。蘇喬握著池子蕭的手，貼在牆邊看著徐母的臉，她抱著鮮花，在心中給自己加油打氣，邊柔聲道：“伯母，我們是徐睿的朋友，我們來看看你啦。”
??徐母的眼睛動了動，轉向了蘇喬和池子蕭，一點一點聚焦，看清楚蘇喬和池子蕭的臉之後，慢了半拍，才緩緩露出一抹笑容來：“好俊的後生仔啊，你是我家阿睿的朋友哇？是女朋友嗎？”
??此言一出，蘇喬和池子蕭同時陷入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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