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斑竹一支千滴淚
隔著層層帷幔遮掩下屋內青煙嫋嫋。
蕭搖小心斟出一壺茶水,遞於敬堯手中,淺笑盈盈“陛下嚐嚐,這是今年新釀的鳶花茶。”敬堯輕噎一口,入口芳香宜人,點頭讚歎“的確不錯。”
紫篁眉目溫和,嘴角雖帶淺笑,言語卻略顯淒涼“過幾日子沁和便要回芎州,偌大的宮裏便隻有搖兒陪我作伴。”紫篁起身,俯身行禮,璀璨的紫紅錦袍搖曳極地。她緩緩抬起頭,精致的麵頰帶著一絲淒楚,遙遙望著敬堯“搖兒即為臣妾之妹,臣妾鬥膽懇求陛下,封蕭搖為異姓公主,賜予良田百畝,屋宅家婢。”
敬堯一愣,端著茶碗的手一顫,眸中青光微閃,緩緩起身扶起跪於地上的紫篁“這都哪裏的話,我想蕭姑娘,不會在意這徒有的名分。”
蕭搖看著紫篁心中一瑟,她俯身下跪望向敬堯,眉目清泠疏遠“陛下,阿搖年少不更世事,姐姐唯恐擔心我闖下什麽滔天大禍,而不能護我。難道陛下不想收我為義妹?”
敬堯眉頭輕展,疏顏而笑“你若真的犯下什麽滔天大罪,朕也是沒辦法的。”隨即輕輕攬起紫篁,卻隻覺心口煩熱。
紫篁攢住他的袖口,眉頭微皺聲音帶著一絲乞求“陛下?”敬堯心中輕歎,暗想著緣分卻也不是強求所來。看著紫篁無暇的容顏,心底卻如萬蟻攀爬,手輕撫那俊美的容顏,壓抑著心底的渴望,聲音溫柔異常“明日朕便下旨,可好?”
蕭搖一見敬堯的神態,心底暗笑。
敬宸緩緩俯身,貼近紫篁的脖頸,抬手輕揮。蕭搖嘴角咬著傻笑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紫篁詫異奇怪,卻隻感覺敬堯輕噴與她脖跡灼熱的呼吸。“陛下?”紫篁的聲音帶著輕顫與驕柔。卻跌進他深邃卻充斥著情欲的眼中,“陛"下一字還沒說出口,便被敬堯狠狠裹入口中,摩擦與腰間的手越來越緊。
敬堯俯身將她抱起,大步向裏屋走進。臥房嫋嫋青煙,氣息宜人疏朗,卻令敬堯感覺欲火更加強烈。他俯身將紫篁壓於床畔,床畔藥枕縈著淡淡芳香,侵染了紫篁的最後一絲理智。
最後一絲衣衫剝落,女子凝脂般肌膚泛著瑩瑩玉光,發絲纏繞,身影交疊。伴著案幾上嫋嫋而出的青煙,帳內春光香色
蕭搖一路傻笑,走至蓮園處,心情極好,不禁彎腰折了枝剛剛冒綠的荷葉,嗅著葉上的清新,隨即仰頭看著天空的月亮,一手輕轉著荷葉,開懷的念著“此情不關風與啊,啊,啊啊啊。”一句詩沒念完就聽噗通一聲,荷塘濺起一大片水花。
蕭搖自水中鑽出頭來,發髻早已散亂,濕漉漉的貼著臉頰。敬宸在塘邊卓然而立,一襲黑衣飄然俊朗,他垂眸看著蕭搖,嘴角帶著笑意“告訴我什麽情這麽開心,還無關風與月?”
蕭搖依舊笑嘻嘻,緩緩遊到塘邊,月光映出她無暇精致的麵龐,她仰著臉,素手輕勾“離進點,我告訴你。”敬宸嘴角依舊掛著那抹慵懶的笑,緩緩蹲下身去,身子微微前傾,麵龐側移。
蕭搖一手輕輕抓住他寬大的袖口,嘴緩緩湊到他耳際,卻猛的向下一扯,整個人淩空而起,饒過敬宸的背部,在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隨之濺出水花四下。
敬宸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絲毫不介意被她甩的一身水珠,他側目看著身側月下而立的少女,因浸了水而緊貼身體的青衣,勾勒出凸凹有致的身材,透著淡淡處子的清香。不禁令喉頭一緊。
泠泠的月光下女子一頭黑發清然,目光亮若星燦,卻帶著少許的失望“你怎麽沒掉下去。”敬宸起身,淡淡的目光柔若春水,笑著上下打量她一番“因為,我不想錯過這麽好的春光。”蕭搖一愣,隨即麵頰一紅,轉身用力甩了一下頭發的水,輕功越過麵前青草雜石。末了還不忘回句“混蛋。”
蕭搖小心推開天水軒的門閣,便隻見屋內水煙墨香,淡淡縈繞。
錦緞水墨屏風之後,人影淺淡不清。
“愣著什麽,還不進來?”
蕭搖撇了撇嘴,繞過屏風,便見高坐於桌上的敬宸。
敬堯側頭微皺,手中一支紫毫,墨跡猶存,筆下一抹斑竹躍然於上。敬堯頭也不抬,笑著說“玉竹修長挺拔,氣香淡雅宜人,若用到不當的地方,損了這高雅廉潔,便不好了。”
蕭搖淺笑,看著紙上的蒼勁斑竹“斑竹本是愛情忠貞的象征,這春宵帳暖,一刻千金,卻也不必辜負斑竹美好的寓意。”
敬堯一愣,緩緩放下手中的紫毫,靠向背椅看著她。片刻後突兀一笑“蕭姑娘不僅聰明,還有膽量。朕第一次被人算計也如此開懷。”
蕭搖朗朗一笑。
敬宸緘默不語,掃了她一眼今日她身上的淡淡的天青色衣衫,雲水禪心,碧落出塵,記起昨夜蓮畔之邊,月下清輝之中女子姣美俊雅之顏淡若雲煙。
敬宸一笑,從桌上抽身而下,取過宣紙,背對與她,紫毫掃墨間淡淡的問道“可懂詩詞?”蕭搖看著他頎長的背影。卻不知他在搞什麽花樣。
思索間敬宸以回首,紫毫輕輕遞於她麵前。她眉頭微皺,舉步向前。便見宣紙之上赫然而出的幾個大字“白雲衣兮青霓裳”,字蒼勁有力,霸氣凜然。她緩緩接過敬宸手中的紫毫,咬唇思索片刻,揮墨而上“舉長矢兮射天狼”。
“好。”腫怔之間,敬堯拍案而起。朗聲笑道“好一個,舉長矢兮射天狼。”接著他看著墨案之上透紙三分的字體,讚道“宸兒久經殺場,筆跡霸氣凜然,有著將帥之風。且不想姑娘之跡大氣浩然,力透蒼穹竟有王者之氣,絲毫不遜於宸兒。”
敬宸也難得讚許看向蕭搖。
蕭搖看著那力透蒼穹的字體,隻覺眼熟,一幕幕畫卷自腦中穿梭而閃,淡紅素妝下雪白柔荑緩緩自墨台上研出細膩墨汁,卻有明黃袖口拂甩而過。桌上硯台摔打在地,明黃綢緞嵌著暗紋,蒼穹的字體旁上印著鮮紅的印台。蕭搖頭痛欲裂,努力回想,想看清綢緞上的字跡,卻看到印章上側腰斬二字清晰明烈。她的心猛的揪緊,終因體力不支向前撲倒。敬宸俯身將她攬住,卻感到懷中人顫抖的厲害。
她雙手捂著頭,痛得崩裂難忍,卻依舊不甘心的努力回想,隱約間掃到綢緞上側罪臣沈衍四字。一口壓在胸口的血猛的吐了出來,身子癱軟在敬宸懷中,昏迷中,卻依舊緊緊的攥著敬宸的衣袖,口中呢喃,聲音低迷,顫抖喚著“爹,爹”
敬堯握著手中紫毫,幾次揮墨而上,卻總寫不出蕭搖的那種氣韻。
紫篁自半垂的卷簾處款款而來,紫金裙擺曳曳極地,鬢畔一直翡翠荷蓮步搖映得她眉目生輝。她看著敬堯臨摹的字跡奇道“搖兒的筆體?”敬堯放下紫毫,抬目看著她“是啊,朕試了幾次,卻是寫不出這種神韻。”紫篁抬手取了片雲盞糕放入敬堯口中“陛下字跡早已自成一家,肅立端重且不失皇家威嚴。”敬堯朗然一笑,握住紫篁素白的柔荑“你這個妹妹可真是多才多藝,還有什麽能耐是朕不知道的?”紫篁一手提起那副字跡,嘴畔斂起無奈的笑“那丫頭,腦子不知都在想些什麽,每次將臣妾弄得哭笑不得。”敬堯看著她“哦?”紫篁低低一笑,眸光帶著幾許歡喜,隨即她轉頭囑咐挽月“要綠雀在搖兒的房間中取幾本好的字跡拿來給陛下。”挽月俯身領命,便轉身離去。
敬堯攜了紫篁的手款款坐下。紫篁顰眉“昨日臣妾懇求陛下的事?”敬堯抬眸看著她“朕曉得。”停頓片刻,敬堯幽幽說道“你與朕存了一樣的想法,著實說蕭姑娘是個不錯的女孩,但朕這個弟弟,從來便是說一不二。今日我雖與他談及此事,他卻也不可置否,但也沒有答應。”紫篁垂眸,狹長的睫毛輕顫,紫紅的宮服映得她更加端莊秀麗,她顰眉,繼而聲音帶些怒氣“不行,你昨日答應了臣妾,君無戲言。”敬堯睖睜“我,我昨日,昨日是”卻看見紫篁低過頭去不在看他,麵頰燒的火紅。敬堯心底一笑,低頭看著她,存心戲弄“昨日,昨日怎麽了?恩?”紫篁感到他噴在自己麵頰的呼吸火熱,他的唇摩擦著她的肌膚。紫篁向後一躲,卻被他緊緊攥住了腰身,敬堯的麵龐更移近一分。紫篁坐直身子,佯裝淡定,聲音卻帶著顫抖“昨日你答應臣妾要立搖兒為皇妹,封為公主。”敬堯攬著她“還有呢?”紫篁撇過頭去,聲音堅定,麵頰卻愈見火紅“沒有了,反正君無戲言。”敬堯在她頸間一笑,頗有些無奈。
此時挽月已拿著字帖回來,紫篁急忙起身,斂了斂身上無一褶皺的衣衫,揮了揮衣袖要挽月退下。敬堯眉目溫和,卻帶著難得的寵溺“朕也被你弄得哭笑不得了。”隨即拍了拍身側的軟墊,示意她過來。紫篁側過臉去,賭氣般說道“陛下先答允臣妾。”敬堯斜靠著背椅,目光調笑“蕭姑娘剛剛暈倒了,待她醒來在問問她的意思。”紫篁一愣“怎麽暈倒了?”敬堯隨手拿過桌上的字帖,一麵翻看一麵漫不經心的拍了下軟榻“你先過來。”
紫篁思索片刻,隻得移了過去。卻見敬堯目光炯炯,手微微顫抖。順勢看去,隻見上麵字跡張狂,鐵畫銀鉤,字字珠璣,有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
待敬堯將兩副字帖均已翻完,紫篁笑著說“字是不錯,就是太過狷狂,終究不適合女孩。”敬堯一愣,握住紫篁的衣袖,顫聲道“篁兒,我封阿搖為禦前修儀官居一品,如何?”紫篁一詫“可這修儀之位不都是”隨即恍然明了,卻尤自擔心“陛下卻如何托以重任?”敬堯朗然一笑,笑聲肆意無拘“疑人不用,你與宸兒即傾心於此,我又如何拂了你們的心意。哈哈。”
紫篁心中一鬆,俯身欲拜,卻被敬堯長臂一攬擁入懷中“如今,且告訴朕昨晚都怎麽了?”紫篁麵色嬌羞“臣妾忘了。”敬堯俯身將她抱起,向裏屋走去,笑聲朗朗“宸兒果然撿回個活寶,如今把你也變成了朕的活寶。”紫篁將臉埋的更低,聲音低小羞澀“陛下。”敬堯一笑,低聲道“如今要朕幫你想想,昨晚都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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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密室裏淒冷陰黑,隱約聽見腳步聲傳來,抬眼間,便看見直立門下的身影。一抹黑影撲通跪於門前“屬下辦事不利,竟要那賊人逃了。”門下之人,徐徐移步,身姿清冷如鬆,卓然而立,聲音微挑,聽不出任何情緒“逃了?”黑影撲身磕頭,咚咚作響,哆嗦回答“屬下該死,該死。”那人微微上前一步,淡若的燭光映出他錦黃色的衣衫,手中持了一柄十二骨折扇,聲音淡漠“的確該死,但現在不是時候。”說罷甩在地上一封信“去,將信傳到江家那個老夫人手中,有些事情也該要她知道了。”
淡紅衫女子麵若琉璃,眉眼淺淡得像是用那細墨丹青,寥寥幾筆勾勒而出,卻又勾畫得如此清麗出塵。她微泯著嘴,右手素白潔淨的手指輕輕撫著肚子,眸子卻熠著冷光。左手握住桌上的長劍,便推門而出,身旁兩側侍衛為難的攔住“小姐,您不能出這間屋子。”嚓——女子手中長劍回鞘,麵前剛剛勸說的侍衛,脖頸一抹嫣紅便咽了最後一口氣。“誰還敢攔著。”侍衛雖然後怕卻依舊挺劍相向。
門處晃出一抹褐色身影,折扇輕握手中,款款徐步而來,茶褐色的瞳孔如幽幽深潭“嗬,刀子使的倒是很利落。”女子眼光驟冷,利劍出鞘,夾著勁風向他駛來。他卻不躲不閃折扇一轉一揚,扇麵陡然一開,女子手中長劍墜地,她一手護著肚子,向後退了幾步。扇麵如雪,折著點點金光,緩緩收攏。褐色的瞳孔泛著琥珀光澤卻無端凝了一股冷霜“孩子不想要了麽?”女子頓了片刻,目光驟然淒冷“要了又如何,還不是同我一樣,受盡著世間的淒苦。”說罷,拾起地上的長劍便向腹中刺去。
長袖一卷,褐色的衣衫夾了淡淡的苦香。劍身被袖中罡氣擊落到地。冰冷的聲音適時響起“先別急,好戲還沒開始。”說罷,便有侍從拿出一枚紅色藥丸硬塞入女子口中。
女子跌落在地,怒瞪著那雙琥珀色眸子,淒厲的叫嚷“文燁終有一天,你會嚐遍我所受盡的所有苦楚,千百倍,千萬倍的償還給你。”文燁冷冷看她一眼,淡聲囑咐身旁下屬“看緊了。”
女子看著他卓然的背影宛若蒼竹卻帶著舒冷和寂然,她淒厲的一笑,原本清淡的眉目染上戾氣,詛咒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文燁你這個魔鬼,作惡多端,蔑視生命,妄為人倫,你必孤零一生,淒苦一生,永遠不得如意”